《说文解字》传递的(de)文化密码
演(yan)讲人：赵学清演讲地点：陕西省图书馆(guan)陕图讲坛演讲时间：2023年4月
汉字是(shi)中华文化的基石，是世界上唯一历经数(shu)千年没有中断的表意性(xing)文字。汉字书写着中华民族的悠久历(li)史，记载着灿烂的中(zhong)华文化，汉字与汉字文化本(ben)身也是中华文化的核心内容(rong)之一。汉字文化，厥功甚伟。在汉字产(chan)生的传说与神话故事中，“仓颉造字”说影响甚广(guang)，传说中的仓颉“重瞳(tong)四目”，他造字时“天雨粟，鬼(gui)夜哭”。对于古人来说，汉字诞生的传(chuan)说可谓惊天动地。
汉(han)字是伴随着中华文(wen)明的发展而出现的记录汉语、独立(li)产生的一种本土文字，又可称为自源(yuan)文字。五千年前的仰韶文化晚期(qi)，那时已经出现了一(yi)些刻画符号，可视为汉(han)字的萌芽。到了殷墟甲骨文(wen)，汉字已经发展成为有着比较严(yan)密体系的文字，距今已有三千(qian)四百年的历史。汉(han)字在几千年的发(fa)展过程中，经过了两(liang)个大的发展阶段，一个是古(gu)文字阶段，一个是今文字阶段。古文字阶段主要包括甲骨文、金(jin)文、战国文字和小篆；今文(wen)字阶段包括隶书、行书、草书和(he)楷书。其中小篆到隶书的转变，是最大(da)的一次系统变化。从隶书开(kai)始，汉字的造字意图变得模糊，汉字的(de)可解释性减弱。在汉代的经学发展中(zhong)，今古文学派论争激烈。今古文(wen)学派的一个重要分歧是今文(wen)学派学习的经学著作是用(yong)隶书书写的，古文学派的经学文(wen)本则来自战国文字。东汉时期许慎为(wei)了弘扬古文经学派，写作了《说文(wen)解字》（以下简称《说文》）一书。
许慎像资料照片(pian)
《说文(wen)》系统整理了秦汉时(shi)期留存的小篆，并做了(le)系统讲解，成为汉字学的奠基之(zhi)作，是我国语言学史上的不朽名著。《说文》也是我国语(yu)言学史上第一部分析字形、解说字义、辨识声读的字典；同时“从全世界的范围考察，《说文》也(ye)是出现最早的、系统(tong)合于科学精神的、具有独创的民族(zu)风格的字典。”（陆宗达(da)《说文解字通论》）诚如姜亮夫先(xian)生在《古文字学》一书中所(suo)说：“汉字的一切规律，全部表现在(zai)小篆形体之中，这是自绘画(hua)文字进而为甲金文以后的最后(hou)阶段，它总结了汉字发展的全部趋(qu)向，全部规律，也体现了汉字结构的全(quan)部精神。”《说文》在中国语言学史和汉字发展史上具有(you)特别重要的地位；同时，以(yi)《说文》为中心(xin)的汉字文化也是今天我们(men)研究中国文化的重要依据。
中华(hua)书局影印本《说文解字》
关于汉字和(he)汉字文化，有很多问题值得我们思考：如汉字与拼音文字相比有(you)什么独特性质？汉字的一笔一画是(shi)怎样体现意义的(de)？《新华字典》《现代汉语词典》，为什么一个叫字典、一(yi)个叫词典？《说文》中的小篆字(zi)头有9353个，《康(kang)熙字典》收字47035个，当代的《汉语大字典》则收字约56000个(ge)，从《说文》小篆至(zhi)今，汉字数量增加了(le)好几倍，这些成千上万的(de)汉字之间有没有内部联系(xi)？《说文》中的小篆字形是如何体现(xian)中国文化的？诸如此类的问题，我们其实都可以在《说文》中找到答案。
《说文》在中(zhong)国文字学史上具有奠基意义，后(hou)来的历代研究著作(zuo)有几百种之多，进而形成一门学问(wen)叫“许学”，或者叫(jiao)“《说文》学”。对于《说文》的(de)价值和意义，古今很(hen)多大学者都有论述。段玉裁在(zai)《说文解字注》中说：“此千古未有之书，许君之(zhi)所独创。若网在纲，如裘挈领，讨(tao)源以纳流，执要以说(shuo)详。与《史籀篇》《仓颉篇》《凡将(jiang)篇》杂乱无章之体(ti)例，不可以道里计。”段玉裁指出(chu)《说文》归纳了部(bu)首，系联了汉字，发现了汉字内(nei)在规律性，这在汉字理论上具有极(ji)大价值，它不同于《史籀篇》那一类的识字课本。清代考据大家王鸣盛在《说(shuo)文解字正义序》中也提(ti)到：“文字当以许氏为宗(zong)，必先究文字，后通训诂。故《说文》为天下第(di)一种书。读遍天下书，不(bu)读《说文》犹不读也。但能通《说(shuo)文》，余书皆未读，不可谓非通儒(ru)也。”此后近现代的很多大学者(zhe)无一不强调《说文(wen)》在研治中国文字和中国文化中的(de)重要意义。
《说文》确立了(le)汉字的性质，描写了汉字以义(yi)构形的原则，展现了分析汉(han)字的基本方法，奠定了汉字学的基础。《说文》是(shi)解读古文字的桥梁(liang)，了解今文字的关(guan)键。《说文》及其包含的汉字(zi)文化内容丰富，理论全面，对后代影响(xiang)深远。我们主要从五个(ge)方面来介绍《说文》的文化价值(zhi)。
2月4日，小朋友在中国文字博物馆(guan)体验竹简制作。新华(hua)社发
汉字是表意性(xing)质的文字
世界上的文(wen)字可以分为两大体(ti)系。根据费尔迪南·德·索(suo)绪尔（FerdinanddeSaussure）在《普通语言学教程》中的说法，世界上的文字只(zhi)能划分为表音体系和表意体系两种(zhong)。英文和汉字在文字性(xing)质上是不同的，英文(wen)属于表音文字，汉字属于(yu)表意文字。用通俗的话说，英文是“听”的文字，汉字是(shi)“看”的文字。两大(da)文字体系的划分是从文字记录语言的本(ben)质出发的。任何文字都在记录语言，都有形音义，不过文字的音义是(shi)从语言中接受下来(lai)的，而唯独形体是(shi)文字独有的。文(wen)字就是用形体来记录音义。人类(lei)的有声语言有音和义两个要素，文字只能从中选择一个要素作为构形(xing)依据，即文字形体直接显示的信(xin)息或者是语义，或者是(shi)语音。两种文字体系的划分正(zheng)是基于文字构形的依据来确定的。
比如(ru)汉语“看”这个字，可以用英语“look”对译。“看”和“look”各有其形音义。其(qi)文字性质差异表现在，汉语中“看”字在形义之间(jian)具有可解释性，它是一个“上(shang)手下目”的会意(yi)字。而英语中look的形(xing)体只是字母构成的(de)一组发音，无法分析其形义(yi)之间的关系。中国人(ren)有一种把汉字当成会意字的(de)思维惯性，这正是由于汉字的性(xing)质本身和我们识读汉字习惯的(de)互动而造成的。早在《左传》中就有对(dui)汉字形体的解释，如“止戈为武”“反正为乏”“皿虫为蛊(gu)”等。宋朝的文学家王安石也有一本书(shu)叫《字说》，多用(yong)会意的方法解释汉字，不过(guo)其中很多说法实(shi)际是站不住脚的。今天(tian)也有人喜欢用会意的方法解(jie)说现代汉字，经常把形声字当成(cheng)会意字来解释。不过从古至今一直都存(cun)在的这些现象，也从另一(yi)个侧面反映出国人习惯于(yu)用会意来解释汉字的文(wen)化心理，这恰恰是汉字表意性质的体现(xian)。由于汉字具有表意(yi)性质，我们可以通过字形(xing)来了解汉字记录的词义。但不能根(gen)据现代简化字，而必(bi)须追溯到小篆，甚至更早的古(gu)文字形体，来寻求古人最初(chu)的造字意图。
汉字表意性(xing)质的最直接的证据，就是英(ying)文是在一个维度上使用字母组成单词(ci)的，而汉语可以让构字(zi)部件在两个维度(du)上造字。如英文(wen)单词culture，其形体是每(mei)个字母的线性排列，即c-u-l-t-u-r-e，不可能将字(zi)母上下或穿插等排列在一起。而汉(han)字部件的排列则是(shi)在两个维度上展开，如“日(ri)”在构字时，既可以与“木”这(zhe)个部件组成上下结构的(de)“杲”“杳”，又可以穿插在“日”中组合成“東”（东），还可以与“青”组合成左右结构的“晴”等，汉字的这种部件排列方式(shi)与英文字母的一个维度的线性(xing)排列迥然不同。
汉字的(de)不断发展演变
在数(shu)千年的漫长发展历史中，汉字以其特(te)有的超地域、超方言的作用和艺术魅力(li)，为记录汉语、传承中华民族悠久灿烂(lan)的历史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，成为(wei)我们中华文化的瑰宝(bao)。我们学习汉字不仅要掌握汉字的结(jie)构特点，同时要了解汉(han)字形体演变的历史和规律。从(cong)殷商到今天，汉(han)字形体发生了重大变化。变化的内容(rong)众多且复杂。
之前我们已经提到(dao)，汉字形体演变的历史可以秦代为界限(xian)分为古文字阶段和今文字阶(jie)段。两个阶段的最(zui)大变化就是小篆到隶书的变化，通称“隶变”。
隶变，是汉字最大的一(yi)次变化。为什么这么说呢？这个变化(hua)至少有两点标志性意义：第一(yi)，隶变之前的小篆，加上更(geng)早的甲骨文、金文(wen)、战国文字等，基本保留着汉字(zi)造字意图。古人为什(shi)么造一个字，字的形体是可以解(jie)释的，而到隶书以后(hou)，不少汉字的造字意图就难以(yi)找寻到了。第二，隶(li)变之前，汉字书写的(de)单位是线条，隶书之后，笔画形成了。现代(dai)汉字的点、横、竖、撇、捺、折、钩等笔画是(shi)隶书才有的。小篆没有这些(xie)笔画，也就没有后来的笔顺概念。研究(jiu)《说文》就能比较容易了解这一(yi)变化。
图1
如(ru)“光、赤、尉、煎”等(deng)字，今天一般人几乎不知(zhi)道这几个字其实都包(bao)含“火”的偏旁，但在小篆中我们(men)却可以看到。小篆“光”字的构(gou)形是“人”上有“火”，表示手举火把(ba)，代表光明。《说文·火部》：“光，明也。从火在人上，光明意也。”《说文·赤部》：“赤，南方色也。从大，从火。”小篆“赤”字从大从火会意，表示大火那种红彤彤的颜色。小篆“尉(wei)”字是熨斗的本字(zi)。邵瑛《群经正字》：“今俗又加(jia)火作熨。”《说文·火部》：“尉，从上案下也。从(cong)（见图1），又持火，以尉(wei)申缯也。”大意是，“尉”是从上面(mian)按压下面，从“（见图1）”（平），“又”（手）里拿着“火”，表(biao)示用火来按压、伸展丝帛。小篆“煎”字是形声字，“火”在下，为义符。《说文·火部》：“煎，熬也。从火，前声。”
又如今天的“春、泰、舂、奉”等(deng)字，上半部分看起来一样(yang)，其实在小篆中完全不同。小篆(zhuan)“春”字的字形上面是“艸”，表意，中间是“屯”，表声，下面是“日”，表意。字形用太阳升起、草木生长(chang)表示春天。小篆“泰”字(zi)的字形上面是“大”（太），表声(sheng)；下面是双手捧水，表示顺滑。小篆(zhuan)“舂”字的字形上部是双手持杵(chu)，下面是“臼”，合起来表(biao)示捣米脱壳。小篆“奉”字上部(bu)是一串玉石类的礼物，下面是三个“手(shou)”字，表示恭恭敬(jing)敬将东西敬献给他人。所以要想了解清楚“春、泰、舂、奉”的古代构形理据，不追(zhui)溯到小篆是很难说(shuo)清楚的。
从古(gu)至今，汉字形体变化的基本趋(qu)势有三个方面：简化、分化和(he)规范化。林沄先生《古文(wen)字简论》曾专门谈到这一问题(ti)，在座的有兴趣的可以(yi)参阅。
汉字(zi)历史悠久，加上使用人数众多，除了文(wen)字系统的变化外，作(zuo)为个体字符，也有使用中的变化，有一部分字在长期发展过程中产(chan)生了两种或两种以上的写法(fa)，主要有三种情(qing)况，即古今字、异(yi)体字和繁简字。此外(wai)，从上古开始人们就有书写别(bie)字的情况，即所谓通假字。以上所(suo)说的几种情况都是汉字(zi)发展中出现的现象，对古(gu)籍阅读都会带来影响(xiang)，需要加以重视(shi)。这些都是汉字在使(shi)用中出现的问题，需要另文分析，这里(li)不再赘述。
汉(han)字是有严密体系的符号系统
汉字从古代发展到现代，出现的字(zi)形成千上万，这样的符号能够为人(ren)所使用，肯定不是杂乱(luan)无章的。因为对于人的大脑来说，越(yue)是有规律成系统(tong)的东西越方便使用和记忆。不过，作为符号系统，汉字(zi)却不像字母文字那样看起来简洁(jie)明了。
对汉字系统的认知经过了一个相(xiang)当长的过程。其实从(cong)《说文》开始，许慎就已(yi)经确认了汉字的系统性，他使用540部首(shou)联系起9353个小篆。但汉(han)字的这一特征要为人(ren)们普遍接受和认识并不容易。其实，认识到了汉字的系(xi)统性，汉字的学习和(he)掌握就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困难了。
汉字构形是(shi)一个系统，学习汉字的一个重要方法(fa)就是掌握汉字构形系统。王宁先生(sheng)在许慎《说文》“六书”学说(shuo)基础上，提出了“汉(han)字构形学”理论(lun)，认为不同时代的汉字都有各自(zi)的内在系统。从甲骨文至今(jin)，汉字的基础构件或称基础符号大致是(shi)稳定的，有三五百个(ge)。而《说文》的部首有540个，这些部首大多是基础部件。成千上万的汉字像搭积木一样，由这些(xie)基础部件组装起来。汉字构形学一(yi)开始就是基于对《说文》小篆的研(yan)究。小篆中的形(xing)声字已经占到85%左右，通过对小篆形(xing)声字的研究可以基本弄清小篆的(de)系统性。李国英教授所(suo)著《小篆形声字研(yan)究》对此进行了深入探讨。比如“籁”字，可以先拆分成竹、赖。“竹(zhu)”已经是具有造字意图的最小(xiao)单位，不必再拆分(fen)，再分就成了笔画，没办法解释了。“赖”从贝，剌声；“贝”不用再分，“剌”可拆分为从束(shu)，从刀；“束”可分为(wei)从木，从口。如(ru)此下来，经过四次拆分，可以得到竹(zhu)、贝、刀、木、口五个基本构件(jian)。它们在其中或表音或表意，用在造字(zi)时的不同层次上。数以万计的(de)汉字都可以进行这一拆(chai)分与组合。
从许慎发现汉字的系统(tong)性至今已经快两千年了。认识到汉字的(de)系统性是极为重要的，这对于(yu)汉字教学、汉字研究以及汉字(zi)的信息化处理都有极(ji)为重要的指导作(zuo)用。
汉字(zi)与汉语密不可分
从清末至近代时期，还出(chu)现了废除汉字、改用(yong)拼音文字的“切音字(zi)运动”。从时代(dai)背景来说，自鸦片战争后(hou)，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(hui)，进入积弱积贫时代。很多爱国志士都在寻找救国之(zhi)路，其中就有一些学者将落后的原因(yin)归结到汉字上，进而要求废除汉字，改用切音字即字母文字。钱玄同、鲁迅(xun)都有类似的言论。还(hai)有一些学者反对(dui)这种观点，章太炎于1908年发表(biao)了《驳中国改用万国新语说》，反对要求废除汉(han)字使用万国新语（世界语）的主(zhu)张。自清末民国开始，切音字运动一直(zhi)延续到现代。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，大(da)家才逐渐认识到，汉(han)字无法改成拼音文字。
其中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汉字适(shi)合汉语。汉语中同音词太多，如果(guo)改用拼音文字，必将在书面表(biao)达上出现很多麻烦。语言学家赵元(yuan)任于1930年代在美国写了《施氏(shi)食狮史》一文，这是一篇同音文(wen)，收录在《语言问题》一书中。文章原题《石室施士(shi)食狮史》，同时赵元(yuan)任还用英文写了一篇说明，标题为(wei)StoryofStoneGrottoPoetEatingLions。全文每个字(zi)的普通话发音都是shi。1960年(nian)，《施氏食狮史(shi)》被《大英百科全书》收集(ji)在有关中国语言的介绍中。原文如下(xia)：
“石(shi)室诗士施氏，嗜狮，誓食十狮(shi)。施氏时时适市视狮。十时，适十(shi)狮适市。是时，适施氏适市。氏视是(shi)十狮，恃矢势，使是十狮逝世。氏(shi)拾是十狮尸，适石室。石(shi)室湿，氏使侍拭石(shi)室。石室拭，氏始试食是十狮尸。食(shi)时，始识是十狮尸，实十石狮尸。试释是事。”
如果(guo)用拼音写下来，通篇只都使用的是“shi”，这(zhe)就容易造成阅读的障碍。汉字每个单音节（包括声调）平均承(cheng)担四五十个以上的词。如果只使用拼音文(wen)字记录汉语，那么书面汉语的阅读(du)将会麻烦重重。比如，我们平常问人的名字(zi)，如果对方回答说他叫lǐhóng，那么他的名字到(dao)底是哪个hóng？是红(hong)色的“红”，还是彩(cai)虹的“虹”，抑或是(shi)鸿雁的“鸿”、洪水的“洪”、弘扬的“弘”？
从汉字与汉语(yu)关系的角度看，《说文》最有(you)用之处就是帮助我们寻(xun)找汉语词汇本义(yi)。而找到本义，汉语词汇众(zhong)多的意义就如同有个头绪，可以(yi)通贯起来，容易为我们掌握。同(tong)时，汉字构形构意的(de)分析对于积累词汇有非常重要(yao)的作用。如“际”今天有“交界处、边缘、会合、交际、接(jie)近”等意思，这些意思是怎么来的(de)？《说文》“际”在《阜(fu)部》，意思是“壁会也”，即两墙的接缝。明白了“际”的这个本义，对于那些(xie)引申而来的其他意思(si)就非常容易理解掌握了。再如有人不(bu)清楚“救火”一词的来源(yuan)，说要是把火“救”了，那(na)“火”不是越来(lai)越旺吗？《说文·攴部》讲：“救，止也。从攴，求声(sheng)。”“救”的本义是(shi)“制止”。《论语·八佾》说(shuo)：“季氏旅于泰山。子谓冉(ran)有曰：‘女弗能救与？’对曰：‘不能。’”这段内容是说，当时(shi)只有周天子和诸侯国君才能到泰山(shan)祭祀，而贵族季氏却准(zhun)备到泰山祭祀，这是明显破坏礼制的，而孔子学生冉有当时就在季氏那里做(zuo)事，所以孔子询问冉有(you)：“你难道不能制止他(ta)吗？”冉有说：“不能(neng)。”“救”由制(zhi)止义又引申出拯(zheng)救、挽救、救援等意思。
可见汉字的性质(zhi)是由汉语的性质所决定的，汉(han)字适合汉语。研究(jiu)汉语离不开汉字。在汉(han)语语言学研究中，也无法完全照搬印欧(ou)语系等语言理论，必须充分考(kao)虑到汉字在汉语研究中com的重(zhong)要作用与价值。
汉字与中国文化息息相关
从历史上看，《说(shuo)文》这一部书的出现，本身就与当(dang)时经学发展和斗争密切(qie)相关，属于文化辩争的成果。
汉代的统治思想是儒家，所谓“罢黜百家，独(du)尊儒术”。汉初通行的经学读本是所谓(wei)“今文经”。秦始皇“焚书坑(keng)儒”后，大批儒生隐遁，天下图(tu)书除了法家与一些方术类书籍等(deng)，其他大多被焚毁，敢(gan)有私藏图书的会被处死。到(dao)了汉朝初年，汉惠帝废除“挟书之律”，汉文帝和汉景帝则以(yi)重赏鼓励民间向朝廷献书。当时汉(han)代搜求图书主要有两个来源，一是靠(kao)口耳相传，二是辗转得到的古本(ben)。关于口耳相传，古人读书特别重视(shi)背诵，所以很多人能记住不少古(gu)书文本，这些书在(zai)秦始皇时有用战国文字记录的，也有用小篆或秦隶记录(lu)的。到了汉隶，更加简便和符号化(hua)。如《尚书》的今文本就是秦博士(shi)伏生所传，据说是晁错受朝廷(ting)派遣前去济南记录得来。这样记(ji)录下来的《尚书》自然是(shi)隶书的本子，这样得来(lai)的经书就是今文经(jing)典，传授这些经书的(de)人被称为“今文(wen)学派”。古文经书则大多是在此前焚书(shu)时幸存下来的，有的随葬在墓(mu)中，有的藏在墙壁中，等等。其(qi)中最有名的是“壁中书”。这些古文(wen)经用“蝌蚪文”写成，其实就是战(zhan)国文字。这样得来的经书就是古(gu)文经，研究并传授这些经书(shu)的人被称为“古文经学”。
在汉代，今文经学占据主流，古文经学没什(shi)么影响，但古文经学家刘歆等上书朝廷(ting)要求在朝中立古文经博(bo)士。于是引起今文(wen)经派的反对，古文经派还认为今(jin)文经学用隶书讲经(jing)典，出现很多错误。而今文经派则说(shuo)古文经是伪造的，这样两派的斗争(zheng)愈演愈烈，长达两百年(nian)之久。许慎是古文经学家，他(ta)的《说文》正是为了弘扬古文经学而写(xie)的。古文经派的人十分重视文字释读，要求在正确识字的基础上讲解经书。所以说《说文》本身就是经学争(zheng)鸣与文化辩论的成果。
《说文》与中国文化(hua)的关系，学者们很早就加(jia)以关注了，从程树德(de)《说文稽古篇》开始就不断取得成(cheng)果。关于“汉字与中国文化”这一命题，王宁先生在《汉字六论》中明确提出应从两个层(ceng)次来认识。一是汉字本身就(jiu)是一种文化事项，从这样广义的角度可(ke)以观察《说文》小篆与其他(ta)文化项如政治、教育等的(de)关系。二是汉字作为记录汉语的表(biao)意文字系统，其在记(ji)录汉语词汇意义及构形时所记录的中(zhong)华历史文化的相关内容(rong)。王宁先生说：“从汉字来观(guan)察中华文化，是一个非常新颖的(de)角度。通过典籍的记载(zai)和考古的发现来了解中华文化，看到(dao)的常常是政治经济和观念制度的大(da)问题，而汉字的(de)形体构造中存储(chu)的文化信息，常常深入到一些琐(suo)细而具体的细节，是对历史文化宏观(guan)问题的印证和补充。”从这个角度看，进一(yi)步通过《说文》小篆形体的分析，探求汉字构形取象、构(gou)形发展、分化孳(zi)乳等所蕴含的文化信息，进(jin)而探求先秦文化思(si)想，还大有可为，值得我们(men)特别关注。
赵学清陕西(xi)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，博士生导师。北京师(shi)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究中(zhong)心兼职研究员，兰州大学文学院(yuan)兼职教授。担任中国文字学会理事、陕(shan)西省语言学学会(hui)副会长等。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字(zi)学、汉语国际教育等教学与(yu)研究工作。主持完成2013年国家社科基金重大(da)项目“中国西北地区戏曲歌谣语(yu)言文化研究”，担任首(shou)席专家。现主持2020年国家语(yu)委重大项目“港澳地(di)区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推广普及研究”、2021年国家(jia)社科基金重点项(xiang)目“港澳地区多语多文制的历史与(yu)现状研究”、2022年教育部人(ren)文社会科学研究基地重大(da)项目：北京师范大学民俗典籍文字研(yan)究中心课题“《说文》文本(ben)的现代阐释与海外传播研究”。出版学术专著《战国东方五国(guo)文字构形系统研究》《〈韩非子〉同义词研究》《说文部首通解》等。
《光明日报》（ 2023年04月(yue)15日10版）
来源(yuan)： 光明网-《光明(ming)日报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