演讲人：孙玉文 演讲地点dian：中国人民大学“日知”系xi列讲座 演讲时间：2020年10月
演讲人简介：孙玉文，北京大学中zhong文系教授，博士研究生导师。著有《汉语变调构词考辨》《上古音yin丛论》《汉语变调构词ci研究》等，发表论lun文百余篇。
我今天想跟大家交流的是，从cong“音变构词”的角度来解读几篇pian古诗文名篇中的语句。
音变构词及其分类
所谓的音变构词，是指利用语言中音素的改变构gou造意义有联系的新词的一种构词ci手段。其中，构成新词的那个ge词叫原始词，由原始词滋生出chu来的那个词叫滋生词。原始词和滋生词合he起来叫配对词。
判定一yi对词是否属于音变构词，有几个ge条件：1.语音上，两个词读du音相近，或者属shu于可以通转的范fan围；2.语义上，两liang个词意义上必须有引申发展关系；3.能够找出其中一个词ci是基式，即原始词，另一个是派生形式shi，即滋生词。
根gen据原始词和滋生词语音yin上的变化，可以分四类：
1.变声构词，通过基础chu词音节中声母的变bian化构造意义有联系的新词。例如“臭”，尺救切（上古昌母幽部bu去声），义为气味；许xu救切（上古晓母幽部去声），义为用yong鼻子嗅气味。又比如“畜”，丑六切（上古gu透母觉部短入），义为积蓄财物；许xu竹切（上古晓母觉部短入），义为用聚积的财物畜养人。“朝chao”，陟遥切（上shang古端母宵部平声sheng），早晨；“潮”，直遥yao切（上古定母宵部平声），早zao上涨的潮水。以上这些配对词的de韵母和声调都相同，只是声母有you别。
2.变韵构词，通过guo基础词音节中韵母的变化hua构造意义有联系的新词。例如“行xing”，户庚切（二等字，上古阳部bu平声），义为道路；胡郎切（一等字zi，上古阳部平声），义为行xing列。又例如“獲”，胡麦切（二er等字，上古铎部短入），指猎获；“穫hu”，胡郭切（一等字，上古铎部短入ru），义为收割谷物。再zai比如“谋”，莫浮切（三等字zi，上古之部平声），指的是谋mou划、商量办法；“媒”，莫杯切（一等字，上古之部平声），义为说合he婚姻的人。这些配对词的声母mu和声调都相同，只是韵母有别。
3.变调构词ci，通过基础词音节jie中声调的变化构造意义yi有联系的新词。例如ru“文”，平声，义为花纹；去声，义为文饰。又例如ru“研”，平声，义为研磨；“砚”，去声，义为研磨mo的文具、砚台。再例如ru“好”，上声，义为善、美好hao；去声，则表达爱好之意。这些配pei对词的声母和韵母都dou相同，只是声调有别。
4.复杂式音yin变构词，通过音节jie中声韵调三要素的两种或三种要素su的变化构造意义有联系xi的新词。例如“长”，直良切（上shang古定母阳部平声），义为两端之zhi间距离大；知丈切（上古端母阳部bu上声），则义为朝着成熟的de方向长，长长了。这组配对词韵yun母相同，但声母和声调有别。又you例如“食”，乘力切（上古船母职部bu短入），义为食物；详xiang吏切（上古邪母之部去qu声），意思是饭。这些复杂式音变构词ci，配对词声韵调都有差别。
下面我们通过举例，谈一yi谈音变构词研究在古诗文解读du中的重要意义。
“绝胜烟柳满皇都”的“胜”字zi
唐韩愈《早春呈水部张十八ba员外二首》之一：“天街小雨润如ru酥，草色遥看近却无。最是一yi年春好处，绝胜烟yan柳满皇都。”
现在许多唐诗注释本都收shou有这首诗。关于此诗，有两个问wen题需要讨论：一是“胜”有平声和去qu声两种读法，在这zhe首诗中它到底是读du平声还是去声？二是如ru果读平声，诗中的“胜”字应该怎么理解？
首先，从律诗的平仄格式上shang讲，诗中最后一yi句的平仄格式是“平平仄仄仄ze平平”。所以此句中的“胜”字只能读平声，不能是shi去声。袁子让《字学元yuan元》卷七《古人押ya用之例》中说：“后唐tang宋人祖此，皆有押用，或平押ya仄，或仄押平……‘胜’读如升，如‘见人忘却que道胜常’，‘绝胜烟柳liu满皇都’是也。”他明ming确指出，这个“胜”读平声，不读去qu声。
清《晚笑堂画传》中zhong的韩愈像
我们再来看今天的唐诗shi注释对这首诗中的de“胜”的处理情况。目前qian只有个别注释者注明这个“胜”字要yao读平声，绝大多数注释本都dou没有注音。为什么大da部分都不注音呢？我推测其中zhong原因，不外两种：一yi是知道“胜”在上下文中本来读平声sheng，也知道“胜”不bu能作“超过，胜过”讲，只是为了照顾今天tian的读音习惯，把本ben该读平声的“胜”读成了去声；二er是不知道“胜”在上下文中要yao读平声，误把“胜sheng”理解为“超过，胜过”了。我们只zhi要注意一下唐诗注释者们对“绝胜烟yan柳满皇都”所作的串chuan讲，就知道许多duo注释者其实不知道诗中的“胜”字要读平声，而是误把它ta理解为“超过，胜sheng过”了。
那么此ci句中的“胜”字该作何解？有人把“胜sheng”理解为“胜过”，把这一句的意思si解释为：“完全胜过那na京城满是浓郁的烟柳的时节的景象。”这是不妥的，因为“胜”作“胜sheng过”之义讲的时shi候要读去声，而不读平声。由此，“绝jue胜烟柳满皇都”的意思si应该理解为“完全能neng配得上那烟柳浓郁满皇都dou的景象”。
“胜”的基本涵义是“力能neng承受，能承担”，在上下文中可ke以理解为相称，相当。比如《国语·晋语四》：“为礼而不终，耻也；中不bu胜貌，耻也。”韦昭注：“胜，当为称。中不称貌，情貌相违。”又如《礼记·学记》：“良弓之子，必学为箕。”注：“仍见其家挠角干gan也。挠角干者，其qi材宜调，调乃三体相xiang胜，有似于为杨柳之zhi箕。”音义：“相胜，音升，任也ye。一本作称，尺证反。”再zai比如《论衡·案书shu》：“薄厚不相胜，华实不相xiang副，则怒而降祸。”“胜”有“相称，相xiang当”和“胜过”的意思si。
也许有人会辩解说shuo，把“绝胜烟柳满皇都”理解为wei“完全胜过了那京城满是烟柳浓郁的景jing象”，比起理解为“完全配得上那京jing城满是烟柳时的景象”，更能凸tu显韩愈对初春时节雨中长安景色的赞美mei。我们认为，应该把ba文学作品中词句的语义和词句所反映的de文学形象分辨开，文学形xing象的正确分析，理应建立于yu对文学作品的词句的正确理解之zhi上。词句的语义yi具有客观性。“诗无达诂gu”不是一个科学命题，不能作zuo为胡乱解释词句语义的护身符fu；至于文学形象，读者zhe可以发挥想象，加深理解，但不要信马ma由缰，要不离其宗。从语言上讲，韩愈诗中“胜sheng”读平声，作“配pei得上，比得上”讲；不读去qu声，不作“超过，胜过”讲，这是shi必须分辨清楚的。
也许还有人会辩bian解说，古代的诗歌押ya韵有这样一条规律：“读从平声，义从去声sheng”。这是说，当一个字出chu现“两声各义”现象时，诗人ren既要表达思想感情，又要照zhao顾到上下文中押韵的和谐，可以采用这个有异读的字的A声调diao，而取B声调的字zi义来押韵；或者采用B声调diao，而取A声调的字义来押韵。所以“绝胜烟柳满皇都”的“胜”可ke以取它的平声读法，而取qu去声的意义“超过，胜过”。
应该说，古代诗歌的押韵确que实存在着“读从平声，义从去声”这样一条规律，但是更主zhu要的押韵规律是：当一个字zi“两声各义”时，常常是读A调时取quA调的字义，读B调时取B调的字zi义。这里有一个原yuan则，理解上下文中某字的字zi义，首先应该音义yi结合。只有碰到dao上下文中押A调，而按照A调的de字义讲不通时，才可以按B调diao的字义来理解；或者zhe押B调，而按照B调diao的字义讲不通时，才可ke以按A调的字义来理解。也就是说，“读从平声，义从去声”这一条规律是在“读从平声，义从平声”或“读从去声，义从去qu声”的规律不起qi作用时，才发挥效能，是对例外的一种zhong解释。目前看来，“绝胜sheng烟柳满皇都”的“胜”字，按an照它读平声时的字义“配pei得上，比得上”讲jiang完全能讲通，何必要取读去声时的de字义“超过，胜过”来理解呢？
这里还要补充一点，顾gu炎武等学者认为“两声各义”的de字，其破读音是六朝经jing师人为生出的分别。这并没有可ke靠的依据，就算破读音是经jing师人为的，也不妨fang碍唐代诗人采用yong这种人为的读音；因为唐诗的押韵常常chang跟六朝时“两声sheng各义”的分别一致。因此阅读古代dai的诗歌，理解其字zi义，也必须音义结合。
“玉人何he处教吹箫”的“教”字
唐杜牧《寄扬州韩绰判官》：“青qing山隐隐水遥遥，秋尽江南nan草木凋。二十四桥明月夜，玉人何处chu教吹箫。”
这是一首shou七言千古名篇，其中zhong的每一句，要么有异文，要yao么有歧解。比如第一句的“遥yao遥”又作“迢迢”，第di二句的“木”又作“未”，第三句的“二十四桥”到底是什么意yi思，等等。这里我们重点分析“玉人ren何处教吹箫”这一句。
清《晚笑堂tang画传》中的杜牧像
此处的“玉人”是美人之意，古书中“玉人”既可以yi指男，也可以指女。因此对它的含义，历来有两种不同的看法：如果guo指男，就是指诗歌篇名中的韩绰；如果指女，就是指扬州的歌伎。这里li我们采取后一说，因为如ru果“玉人”是指韩绰而不指歌伎，那na么，这首诗中的韩绰又是在zai“教”何人吹箫呢ne？“玉人”如果是韩绰，却又说shuo韩绰是在“教”美人吹箫，那么这zhe句实际就成了“玉人ren教玉人吹箫”，从cong逻辑上来说，同一句中“玉yu人”不可能既指韩绰又指歌ge伎。从语义上说，如果“玉人”指韩绰，那么“玉人ren”就是“教”这个行为动作的发出chu者，就不可能再去用来指扬州的歌伎。
关于“教”的词义，目前有两liang说：一是把“教”注zhu释为“使”，又you取“玉人”指韩绰之说，把“玉人何处教吹箫xiao”串讲为“韩绰你在哪里听ting歌女吹箫呢”？或者，取“玉人”指歌伎之说，把“玉人何处教吹箫”串讲为“你ni在哪里让美人吹起了玉箫呢”？另一种说法则把“教”理解为传授，又取“玉人”指韩绰之说，把“玉人何处教吹箫”串讲为“你韩han绰在哪里教那些歌伎吹箫xiao呢”？
其实shi，这里的“教”的词义两种说shuo法的疑问，是可以解决的，解决的de办法就是考虑“教”字在zai诗句中的读音问wen题。从韩愈这首近体诗的平仄格式上讲jiang，这个“教”字zi在句中只能读仄声，如果读平声，就会成为近体诗明确que禁止出现的“三平调diao”。
读音确定之后，就要注意到，“教jiao”读平声和读去声时古代的词义是不bu同的。在现代汉语中，“教”作“把知识或技能传给gei人”讲读平声，作“教导，教育”和“宗教”讲读去声。其中zhong去声读法的词义yi古已如此，而平ping声读法的“教”字的词义，跟古代则不全同。当然，“教jiao”作“把知识或huo技能传给人”讲jiang也是读平声，例如，《广韵》古肴切：“教，效也。”采用声训xun，应该理解为使人模仿，即传授知识shi技能。王力先生《汉语yu诗律学》第一章第十二节：“教，平声，使为也，任令也ye，俗云‘让’，动词。王昌龄《出塞》：‘但使shi龙城飞将在，不教胡马度阴山shan。’仄声（去），教化也，名词。陈chen师道《游鹊山院》：‘顿dun摄尘缘尽，方知象教尊。’”这里用近体诗的平仄格式验证了“教”的平去之别的词义差cha异。
“教jiao”作“使，让”讲时，中古是读平声的。我们举ju几个“教”字作“使，让”讲读du平声的用例。比如唐王昌龄的《出chu塞》：“但使龙城飞将在，不教胡马度阴山shan。”这是一首七绝诗，平仄格式是“仄仄平平ping平仄仄，平平仄仄仄平平”。其中“将”作“将领，将jiang军”讲，读去声，属仄ze；“龙城”“飞fei将”分别用汉将卫青、李广的典故。“教”作“使，让”讲，属shu平。又如五代欧阳yang炯的《渔父》：“摆脱尘机上shang钓船，免教荣辱有you流年。”这里“教”也是平声。还有宋柳永《小石调·法曲献仙音》下片：“早是乍清减jian，别后忍教愁寂。”欧阳修《鹊桥仙》下片：“多应天意不教长，恁nen恐把、欢娱容易。”苏轼《西江月yue》下片：“可惜一溪风月，莫mo教踏碎琼瑶。”程过《满江jiang红·梅》下片：“便好折来和he血戴，莫教酒醒随风落。”周邦彦《法fa曲献仙音》下片：“待花前月下，见了不教jiao归去。”李清照《减字木mu兰花》下片：“云鬓斜簪，徒要教郎比并看。”张炎《清平乐》下片：“暗教愁损兰成。”按：兰成，南朝诗人庾yu信小名。晏几道《虞美人》下xia片：“罗衣着破前香xiang在，旧意谁教改。”以上这些xie例子中，“教”字作“使，让”之意，中古均读平声，而“玉人何处教吹chui箫”的“教”只能是仄声，所以杜牧诗shi的这个“教”字就不能neng作“使，让”的意思讲。
二十四桥明ming月夜郭红松绘
有人把这个“教jiao”理解为“使，让”，不但不能把杜牧mu跟友人韩绰戏谑、调侃的语气传达出来lai，也不符合上下文的de音义，而且也不能作“把知识或技ji能传给人”讲，因为在中古时代“教jiao”表达这个意思，也应该读平ping声。
那么什么me时候“教”字读去声呢？当它作“教jiao育，教导，教诲”和名ming词义“教育，教化”等意思的de时候读去声。例如《礼记·学记》：“善歌者zhe，使人继其声；善教者，使人继ji其志。”郑玄注：“言为之善者，则后hou人乐仿效。”陆德明音义：“善教，如字。一本作学，胡hu孝反。”既然读如字，结jie合《玉篇》注音就可ke以知道，它应该读去声。
由此来lai看，全句中，“玉人”是指歌伎，是“教”的宾语，诗中提到了主语的位置上shang。施行“教”这个动作行为的人，当dang然是杜牧的朋友韩绰chuo，杜牧给省略掉了，没有让他出现在主zhu语的位置上。而作去声读的“教”字zi，其意思是教导、教诲、指导。这里出chu现的“教”字，实际是个比较文wen雅、庄重的词语，它含有“教诲而使人ren感化”的意思。
杜牧的“玉人何he处教吹箫”一句，我们可以yi理解为“韩绰你在哪里指zhi教美人去吹箫呢”？考虑到韩绰在扬州zhou当地的场合，作zuo者却用“教”这zhe个色彩比较文雅、庄重的词儿，明显xian带有戏谑、玩笑、调侃kan的语气，此诗句由此形成了一yi种独特的风格：既幽默mo诙谐又表达了朋友之间的亲qin昵、对朋友的思念，以yi及对彼此的宽慰。
“一弦一柱思华年nian”的“思”字
唐李商隐《锦瑟》诗：“锦瑟无端五十弦，一弦一yi柱思华年。庄生sheng晓梦迷蝴蝶，望帝春心托杜鹃。沧海月yue明珠有泪，蓝田日暖玉生烟。此情可待成追忆，只是当dang时已惘然。”
图1
图2
这是一首首句为仄起平ping收的七言律诗。有人曾指出，此诗格律谨严。仔细分析一下，首shou联对句“一弦一yi柱思华年”的平仄格式是“（见jian图1）平（见图2）仄仄平平”（此处chu外加“〇”者，表示可平可仄）。而“思华年”中的“思”，就只能neng读成仄声。按近体诗的格律lu要求，“（见图1）平（见图2）仄仄平平”中，第五个字必须是仄声。如果guo改成平声，整句就jiu成了“（见图1）平（见图tu2）仄平平平”。句末连用三个平声sheng字，即是“三平调”，这是在近体ti诗中绝对不允许出现的，是只会在zai古风中出现的特有句式shi。因此，“一弦xian一柱思华年”的de“思”只能读去声，不能读平ping声。
清《晚笑堂画传》中的李li商隐像
然而在现代汉语普通tong话中，“思”只读平声，不bu读去声；《现代汉语词典》和《新华hua字典》都只注为sī，而不是sì。人们很容易把这个“思”误读du为平声，理解为“思念，追忆”，一些xie诗词注释本也出现过这一yi误会。
我们曾经查阅了二十来种收shou有《锦瑟》诗的注释本，对“思”字的处理，可以归纳为以下三san种方式：一是不注释，大da约是认为“思”字古今用法相同，读平声，意为“思念，追忆”。二是只zhi释义，不注音。据其释义，也是理解为“思念，追忆”；不注音，则也是读成平声。例如武汉han大学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选注《新选xuan唐诗三百首》（人民文学出版社）：“思华年nian：回忆青少年时代。”中国社she会科学院文学研究jiu所编《唐诗选》（人民min文学出版社）：“‘柱’，弦的支柱，每弦有一柱。‘华年’，少年。作者写xie这首诗的时候年近五十，因yin瑟的弦柱之数触起华年之zhi思。”三是注成去声。例如ru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xue研究所唐诗选注小xiao组《唐诗选注》（北京出版社she）：“柱：弦的支柱，每根弦有一yi个支柱。思：读sì（寺）。华年：盛年。”安徽师大中zhong文系古代文学教研组选注《李li商隐诗选》（人民min文学出版社）：“柱：系xi弦的支柱。思：在此应变读去声，思念nian、追忆的意思。华年：盛年往事，这里犹说年华hua身世。”我们认为wei，把“思”注成去声是正zheng确的，但是把它理解为“思念，追忆”则ze是不对的。因为“思”作“思念，追zhui忆”讲的时候读平声，不读去声。
在古代，“思”的平声一读du是常见读音。义为思考、考虑；引申shen为怀念、想念。《广韵》平声之韵：“思，思念也。息兹切。”可ke以为证。由这个“思”分别bie发展出三个意思，都读去声：
第一个意yi思是考虑问题既周密深入ru而又敏捷，这里li“思”为形容词。比如《尚书·尧典》：“昔在帝尧，聪明文wen思，光宅天下。”陆德明《经jing典释文》：“思，息嗣反，又you如字。下同。”孔颖达疏：“言昔日在zai于帝号尧之时也，此ci尧身智无不知聪也，神shen无不见明也。以此聪明之神智zhi，足可以经纬天地，即文也；又you神智之运，深敏于机谋，即思也。聪明ming文思，即其圣性行之于外，无不备bei知。”可见“思si”指的是“神智之运，深敏于机谋”。《经典释文》注的de“下同”，是说《尧典》下文“曰若稽古帝尧，曰放勋，钦明文思安an安”的“思”也可以读去声sheng。这个“思”也ye是形容词。旧题孔安an国传：“钦，敬也。言yan尧放上世之功化，而以敬明文思之四德de，安天下之当安者zhe。”据此，“钦，明ming，文，思”是形容词性的并列结构，作zuo“安安”的主语。《经典释文》：“钦明文思，马云：威仪表备bei谓之钦，照临四si方谓之明，经纬天地谓之文wen，道德纯备谓之zhi思。”马融以“道dao德纯备”释“思”，是解释“思”的深shen层含义，“道德纯备”是“思”的结果guo。作为词义，还是指考虑问题既周zhou密深入而又敏捷。孔颖达疏引yin郑玄：“敬事节用谓之钦，照临四方fang谓之明，经纬天tian地谓之文，虑深通敏谓之思。”揭示了le读去声的“思”跟作“思考kao，考虑”讲、读平声的“思”词ci义上的关系。
第二个ge意思是对外界所作的de考虑或考虑的结果，思想、想法、念头、意思等，这时候的“思”作名ming词。比如《诗经·唐风feng·蟋蟀·序》：“本其风俗，忧深思si远。”《经典释文》：“思si远，息嗣反。”孔颖达疏：“其忧念深，思虑远也ye。”又比如《元曲选·桃花hua女》二折：“如今桃花女甚有意思si。”音释：“思，去声。”
第三个意思是因yin感于外界而内心哀愁，愁怨，这个意yi思的时候“思”是作动词。比如《诗经jing·周南·卷耳》：“采采卷juan耳，不盈顷筐。”郑笺：“器之易盈而不盈者，志在辅佐zuo君子，忧思深也。”《经典dian释文》：“忧思si，息吏反。下‘忧思’同。”尤you其值得注意的是，《尔雅·释训xun》：“哀哀，凄qi凄，怀报德也。”郭璞注：“悲苦征役，思所生也。”《经典释文》：“思，息嗣反，郭音如字。”郭璞注中的“思”本是“怀念，想念”的de意思，所以陆德明说“郭音yin如字”；但陆氏以为，据正文文义，“思”当训为愁思，所suo以注成息嗣反，“思所生sheng”即为父母担忧，“所生”是作“思”的宾语。他是借郭guo注表达自己对经文的de理解。这一例说明，读去声sheng的“思”也可以带宾语。
回到《锦瑟》诗，根据以yi上分析，“一弦xian一柱思华年”的“思”，显然应该取第di三种意义，“华年”在这里是作“思（sì）”的宾语。“思华年”也ye就是为“华年”的流逝而悲愁，或为“华年”的流逝而愁怨。
其实，前人早已把这zhe个“思（sì）”训为“愁思，怨思”，只是人们没有特别留意yi。比如金人元好问《论诗绝句》中就说：“望帝春心托tuo杜鹃，佳人锦瑟se怨华年。诗家总爱西昆kun好，独恨无人作郑笺。”他这里就是把“思华年”换成cheng“怨华年”，将原文的“思”解为“愁思，怨思”。
这些例li字都说明，我们要yao想将古诗文解读清楚，必须要运用汉语音变构词ci的一些知识进行xing推敲。以上内容若有不当之zhi处，还请大家批评指正。
（本版演讲资料由中国人ren民大学国学院提ti供）（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）
《光明日报》（ 2021年01月09日10版）
来源： 光guang明网-《光明日报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