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文：
《野歌》
唐代：李(li)贺
鸦翎羽箭(jian)山桑弓，仰(yang)天射落衔芦鸿。
麻衣黑肥冲(chong)北风，带酒日晚(wan)歌田中。
男儿屈穷心不(bu)穷，枯荣不等(deng)嗔天公。
寒(han)风又变为春柳(liu)，条条看(kan)即烟濛濛。
译文：
拉开山(shan)桑木制成(cheng)的弓，仰天射出用(yong)乌鸦羽毛作箭羽的箭，弦响箭飞，高空中口衔(xian)芦苇疾飞而过(guo)的大雁应声中箭，跌落(luo)下来。
穿着肥硕宽(kuan)大的黑色粗麻布(bu)衣服，迎着呼啸的(de)北风，在田野里烧烤着(zhe)猎获物，饮酒高歌，直(zhi)到暮色四起，黄昏(hun)来临。
大丈夫(fu)虽身受压抑(yi)遭遇困窘，才志不(bu)得伸展，但心志不可(ke)沉沦。愤怒问(wen)天公：上天为(wei)什么要作有(you)枯有荣这样(yang)不公平的安排?
凛(lin)冽寒风终将过去，即将到来的应(ying)是和煦春风拂(fu)绿枯柳。到那时缀(zhui)满嫩绿的柳条看上去正(zheng)好像轻烟笼(long)罩一般摇曳多姿(zi)。
赏(shang)析：
《野歌》在李(li)贺的诗作中别具一(yi)格。诗的开头两句：“鸦(ya)翎羽箭山桑弓，仰天射落衔芦鸿。”表象地看是写仰(yang)天射鸿的高(gao)超射技，实际上是(shi)借此喻指诗(shi)人凭借出众(zhong)才华来到京都准备在应(ying)举考试中摘冠折(she)桂。其中“弓(gong)”、“箭”喻指诗人的文学(xue)才华，诗人要仰望的天(tian)街是京都，诗人要(yao)射落的“鸿”是要(yao)折桂中举。诗人(ren)以形象化(hua)的比喻描绘出自己的理(li)想宏愿。事实上，凭着令位尊(zun)名重的文学(xue)家韩愈大为(wei)赏识的文学才华，诗(shi)人要应试中(zhong)举犹如“仰天射(she)落衔芦鸿”一般，容(rong)易得手。可正在诗人(ren)踌躇满志(zhi)之时，意想不到的事情(qing)发生了，一些嫉妒诗人(ren)才华的举子，对他进行诽谤，说他(ta)父亲名叫“晋肃”，“晋”与“进(jin)”同(tong)音，他应当避(bi)父亲的名讳，不该参(can)加礼部的考(kao)试，甚至有人攻击他“轻薄”。这一意外的(de)打击使诗(shi)人无缘中举，只得懊恼地回到家(jia)乡。
诗的三、四句(ju)“麻衣黑(hei)肥冲北风，带(dai)酒日晚歌田中”正是诗人(ren)在理想与现实极(ji)度矛盾的情况下(xia)排解郁结在心头的苦闷(men)与悲愤的一种方式。一方面，遭(zao)谗落第，仕途(tu)受阻，诗人自然会产(chan)生沮丧、懊恼、悲怆之情，诗人自然会(hui)有不遇之(zhi)感，有愤懑要发抒。另一方面，此时(shi)的诗人虽遭受意外的(de)人生挫折，但内心依然充(chong)盈着入仕的锐气，期望(wang)冲破困境(jing)，寻求光明(ming)未来。所(suo)以，他很快从颓唐(tang)中振作起来，如同在《开愁(chou)歌》中以“临岐击剑”、解衣贳酒、“壶中唤天”的狂放方式(shi)抒发仕进受阻的激愤(fen)一样，诗人以肥衣冲(chong)风、带酒晚(wan)歌的洒脱方式表达(da)对嫉妒、诽谤自己的可(ke)恶小人和听信谗(chan)言、草率取士的(de)礼部考官(guan)的极大愤慨(kai)。应该说，中举的(de)期望值越高(gao)，希望越(yue)大，落第(di)的打击会越大，理想与(yu)现实的巨大反(fan)差促成的愤慨(kai)也就越强烈。诗人这种(zhong)特有的洒脱方式(shi)正是内心强烈愤慨(kai)的自然渲(xuan)泄。不唯(wei)如此，“麻(ma)衣黑肥冲北风”中的“黑(hei)”与(yu)“北(bei)”二字也值得特别关注。“黑”字(zi)隐约给了(le)诗人一种环(huan)境过于压抑和阴(yin)森的感觉，“北”风(feng)让诗人敏感(gan)于世风的炎凉(liang)，人情的冷漠。置身(shen)于如此压抑(yi)和阴森的社会(hui)环境，面(mian)对如此炎凉的世风(feng)、冷漠的人(ren)情，诗人依然肥(fei)衣冲风、饮酒(jiu)高歌，其感(gan)情何其沉郁愤激，其气概何其慷(kang)慨豪迈!如此开怀(huai)畅饮，长时(shi)间纵情高歌，一个(ge)豪放、洒(sa)脱的诗人形象(xiang)便宛然如立眼(yan)前。
诗的五、六句“男儿屈穷(qiong)心不穷，枯荣不等嗔天(tian)公”是诗(shi)人不甘沉沦(lun)的自勉。尽管自己落(luo)第与别人折桂的不同(tong)遭遇(“枯荣不(bu)等”)令(ling)人沮丧、懊恼，造(zao)成这种不公平(ping)命运的礼部(bu)考官(“天公”)理当受到责怪，然而诗人相(xiang)信总有一(yi)天会“雄鸡一(yi)声天下白”，“少年(nian)心事当挐云”(《致(zhi)酒行》)。在他心目中(zhong)，严冬过后终将是(shi)生机盎然的春天：“寒风又变为(wei)春柳，条条看即烟蒙(meng)蒙。”他能够乐观(guan)自信地在(zai)困境中唱出“天眼何时开，古(gu)剑庸一吼(hou)”(《赠陈商》)的诗句，迸发出施展(zhan)抱负、实(shi)现理想的呼声。正(zheng)因为诗人(ren)对光明未(wei)来充满信(xin)心，因此他在遭谗落第(di)回到家乡的同(tong)年秋天(元(yuan)和三年九、十月间)再次来到洛(luo)阳寻求政治出路，冬(dong)天西去长安求仕，第二(er)年(元和(he)四年，公元809年)的春天(tian)谋取了奉礼(li)郎一职，当上了从九(jiu)品上的小京官，终于开(kai)始了他并不(bu)适意的政治生涯。
整(zheng)首诗扣题叙事(shi)，前四句叙事，后四(si)句抒怀。因事抒怀，叙事抒怀，紧密关(guan)联。叙事之中有援箭(jian)引弓、仰天射鸿、肥衣冲风、饮酒高歌(ge)的形象描写(xie)，有箭飞弦响、大雁哀(ai)鸣、北风呼啸、诗(shi)人高歌繁多声(sheng)响的奏鸣渲染。抒(shu)怀之时有感叹不遇、不甘沉沦的内心(xin)表白，有寒风变春柳(liu)、枯柳笼轻烟的艺术(shu)遐思。叙事之中以形象(xiang)的描写、声响的渲染抒(shu)泄身受压抑、才志不得(de)伸展的强烈愤激，抒(shu)怀之时以内心的独白(bai)、艺术的遐思表达出(chu)乐观、自勉之情。愤(fen)激之中呈现出狂(kuang)放、豪迈(mai)、洒脱的(de)形象，自勉之(zhi)时犹见积极用世、奋发(fa)有为之志。这样，诗(shi)人受压抑但并不沉(chen)沦，虽愤激犹能自(zi)勉的情怀充溢在诗的字(zi)里行间，让人(ren)读来为之欣慰(wei)和感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