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解读】4 归去来兮辞 并序(xu)
课文研讨
一、整(zheng)体把握
《归去来兮辞(ci)》作于东晋义熙元年（405年），其时陶渊明41岁，出任彭泽令。不(bu)久他便厌倦了这种官场生活，仅(jin)八十余天就弃官归隐。全(quan)文分“序”和“辞”两部分，序文交代了本文的(de)写作时间和背景，叙述了作者就职的经过(guo)和辞官的原因。
“辞”的开端以“归去来兮，田园将芜胡不归”的喟叹唤起全篇(pian)，平地拔起，直抒(shu)胸臆，以突兀峻峭(qiao)的笔势表达了自己归田之志的坚决(jue)。回顾当初为了谋生而(er)出仕，感到痛苦悲哀，所幸虽已(yi)“迷途”，但“迷途其未远”，回头还不迟。寥寥数句，既有沉痛的自白，又有愤怒的抗议；既是觉醒的(de)宣言，又是对官场污浊的揭露，矛头直(zhi)指封建官僚制度。在沉痛和愤(fen)怒之余，又不乏因决意归隐(yin)而欣然自得的意味。在这种感(gan)情的抒发中，“归(gui)去来兮”的原因也就蕴涵其中了。“舟(zhou)遥遥”四句，将作者摆脱“樊(fan)笼”、复返自然的舒畅心情和归心(xin)似箭的感觉含蓄(xu)地表达出来了。
第2段描写初回到家时(shi)的情景。“三径就荒，松(song)菊犹存”两句所蕴涵的感情(qing)相当丰富，有对久违的(de)田园生活的向往，有恨自己不早归(gui)来的感叹，“松菊犹存”更是比喻(yu)自己高洁品格仍在。以下选取了几(ji)个有代表性的生活场景和画面，行文节(jie)奏趋缓，表现了作(zuo)者归家后的生活情(qing)趣，从“室中之乐”到“园中之乐”，创造了一个安乐闲适、自由自在的(de)意境，也抒发了作者(zhe)洁身自好、孤芳自赏的情怀。
第3段再以“归去来兮(xi)”引出描写和感叹。此番作(zuo)者重回久违的田园，更坚定了(le)躬耕的决心，并流(liu)露出要与世俗相忘之意，以“息交以绝(jue)游”进一步表示对当权者和官场生(sheng)活的鄙弃。其后描述了他的田园生(sheng)活和感受，叙述其与乡里故人和农民的(de)交往和出游，描写出游(you)中所见到的农村生机勃(bo)勃的景象。在描写和叙述中(zhong)饱含感情。虽然有低沉的感(gan)叹，也有及时行乐之(zhi)意，但基调仍是乐(le)观、旷达的。此段寓情(qing)于景、于物、于事之中(zhong)，最后两句触景生情，自然引(yin)出末段的抒情议论。
“已矣乎！寓形宇内复几时？曷(e)不委心任去留！”这是作者抒发感慨(kai)，也是以另一种形式对丑恶(e)现实的谴责和抗议。“富贵非吾愿，帝乡不可期”是作者的人生态度；“怀(huai)良辰以孤往，或植杖而耘(yun)耔。登东皋以舒(shu)啸，临清流而赋(fu)诗”则是作者所追求的(de)生活境界。最后以“聊乘化以归尽，乐夫天命复奚疑”二(er)句作为结语，点出全(quan)篇主旨。作者的处世态度和(he)人生哲学在此段得以充分的体现。
此文是篇幅短小的抒(shu)情辞赋，结构安排严谨周密。散(san)体序文重在叙述，韵文辞赋则全(quan)力抒情，二者各司其职，成“双美”之势。全文大体上以(yi)四句为一小节，小节与小节之间(jian)或有承上启下之意，或两两相对，互相(xiang)呼应，既有一气呵成之势，又有回(hui)环往复之姿。首尾(wei)贯通，有意为之又似浑然天(tian)成。清代余诚在(zai)谈到本文的结构时说：“开首以田园句挈全篇要领，而下(xia)面尽本此书写，是顺提文(wen)法。结处以乐天句作全篇结穴。而上(shang)面尽照此发挥，是倒装文法。然(ran)其笔力高超，故无(wu)痕迹可寻。”（《重订古文释义新编》卷七）
本文在语言上(shang)也是匠心独运而不见斧凿之痕(hen)，语言流畅清新，音节铿锵，自然成(cheng)韵。在遣词造句上，作者是字斟句(ju)酌，很多双声词(ci)、叠韵词都是经过锤炼推敲的，却又(you)丝毫不露痕迹，正如明代孙月峰评(ping)、闵齐华注《文选》中所(suo)说：“其妙处乃在无一语非真境，而语却无一字不(bu)琢炼”。
后世(shi)文人对《归去来兮辞(ci)》给予了相当高的评价。北宋欧阳修(xiu)曾说：“晋无文章，惟陶(tao)渊明《归去来兮辞》一篇而已。”此(ci)言或许太过，但《归去来兮(xi)辞》的艺术成就(jiu)和价值是毋庸置疑的，正如明代归有光所说(shuo)：“两晋文章，此其杰然者。”（归有光《文章指南》仁(ren)集）
二、问(wen)题探究
1.本文在序和第1段中都对(dui)作者辞官归隐的原因作(zuo)了交代，其归隐的原因是什么(me)？
作者在序(xu)文中提到的辞官原因有四点：
一是“质性自然，非矫厉(li)所得”；二是“饥冻虽切，违己交病”；三是“于是怅然慷慨(kai)，深愧平生之志”；四(si)是“寻程氏妹丧于武昌，情在骏奔，自免去职”。
奔程氏妹丧显(xian)然只是表层原因，结(jie)合全文看，另外三点才是(shi)陶渊明辞官的根本原因。在迫于生(sheng)计步入仕途后，他发现出仕既不能实现(xian)自己的志愿，折腰事人、同(tong)流合污又违背了自己的本(ben)性，这种违背本性导(dao)致的身心交病远比忍冻(dong)受饿更让人难以忍受。污浊的官场生(sheng)活使他感到“深(shen)愧平生之志”，而自己“质性自然，非矫厉所得”，又不想强迫自己做不(bu)愿做的事，就只能选择归(gui)隐躬耕之路，于(yu)是借着程氏妹丧之机，便弃官归田。正(zheng)如朱自清先生在《陶渊明年(nian)谱中之问题》中指出的那(na)样：“妹丧固是实情，然(ran)亦去志久决，故藉此急求自免，庶(shu)有词以对亲友及(ji)执事者耳。”
2.本文的文体特点是什么(me)？
本文是一篇(pian)辞赋。辞是一种形式比较自由灵活(huo)的古体韵文。篇(pian)幅长短不限，句(ju)式散文化。大体上以四句为一(yi)小节，两句为一组；以四(si)言六言为主，间有长短句(ju)，在整齐之中有参(can)差，错落有致，韵脚的转换和押韵(yun)的方式也灵活而富于变化。在汉(han)代，人们习惯将辞和赋统称(cheng)为辞赋，不加区别。但实际上(shang)二者仍是两种不同的文体。其相(xiang)似之处在于：辞和赋都注重文采，讲究(jiu)铺排，善于用典；但赋的句式进一步散(san)文化，关联词语增多。在内容上，赋(fu)以咏物说理为主，而(er)辞则重在抒情。
在(zai)这篇文章中，作者充分突出了这种文体(ti)的特点，利用这(zhe)种特点为内容的表达服务。如他(ta)对归耕后的农村生活的描(miao)写，就极尽铺陈(chen)之能事，而这种铺陈是分清主(zhu)次、有所选择的。在句式上，整饬对仗(zhang)之中又包含参差错落。作(zuo)者将满腔的感情(qing)都寄寓在景物的形象描写之中，词采华美、音韵和谐却又“沛然如肺腑中流出，殊不见有斧凿(zao)痕”（李格非《笺注陶渊明集》卷五），鲜明地突出了(le)辞赋在词采和音韵上的特点(dian)，这种特点增强(qiang)了作品的抒情性和(he)感染力，避免了(le)堆砌辞藻、华而不实的弊(bi)病。同时，本文也善于用典(dian)，如第2段中“三径(jing)”“容膝”分别用(yong)了蒋诩归隐不仕和北(bei)郭先生辞聘的典故，似信手拈来(lai)，语如己出，毫无用典之痕。
关于练习
一熟读并背诵课文，探究下列问(wen)题。
1.揣摩“心为形役”“已往之不谏”“迷途(tu)”“昨非”等词语的含义，说说作者辞(ci)官的原因和归途中的心情。
2.中间部分作者(zhe)从哪些方面写归田的生活乐趣？表达了(le)什么样的思想感情(qing)？
3.有人认为，“聊乘化以归尽，乐夫天命复奚疑(yi)”包含着悲观消(xiao)极的思想。你的看法如何？请结合全篇进行探讨。
设题意图：本题按照文章的(de)段落顺序依次设问，强调在逐字逐句阅(yue)读文章的基础上，从词语含义(yi)、描写、抒情、议论等几个角度(du)对文章的主要内(nei)容进行整体上的把(ba)握，并熟读成诵。
参考答案：
1.词语(yu)含义见课文注释。作者辞官的原因是他看穿了官场(chang)的污浊，也认识到了仕途(tu)即迷途，他不愿同流合(he)污，也不愿屈心抑志。当他意识到仕(shi)宦生涯是“深愧(kui)平生之志”之后(hou)，痛苦之余又庆幸自己陷入泥淖还(hai)不算深，还来得及从迷途走出以踏(ta)上正确的道路。因已决计归去，作(zuo)者又有些解脱后的欣喜。因此(ci)在归途中就显得快乐而急切，他(ta)水陆兼行，归心似箭(jian)，又恨天亮得慢，“舟(zhou)遥遥以轻飏，风飘飘而吹衣”表(biao)现了摆脱束缚、重返自(zi)然的欢快舒畅，“问征夫以(yi)前路，恨晨光之熹微”又表现了(le)作者归家的急切之(zhi)情。
2.中(zhong)间部分作者极力描写(xie)归田的生活乐趣，大致分为四个方面(mian)：初进家门居室之乐(le)庭园之乐户外之乐。在第2段写到初见家门之(zhi)时，“载欣载奔”，一派狂喜之态。家(jia)人等候迎接作者的归(gui)来，尔后举家欢庆，其乐融融(rong)。从“引壶觞以自酌”到“审容(rong)膝之易安”几句，写饮(yin)酒自娱之乐与傲然自得之情。随(sui)后作者将笔锋从写居室转到了写庭(ting)园，甚至到高处(chu)、远处等目光所(suo)及之处，精心选取(qu)了园日涉、策杖流憩、抚孤松、出岫(xiu)之云、知还之鸟等(deng)几个画面，再加上(shang)前面的引觞自酌、倚窗寄傲等生(sheng)活场景，创造出一个安乐闲适的意境(jing)，表面写景，实则抒怀，表现出隐逸(yi)生活的无尽乐趣及作(zuo)者的孤傲坚贞之志。第3段中(zhong)作者听亲人说知心(xin)话，以琴书为伴，乐以忘忧(you)。接着在农事闲暇之(zhi)余乘兴出游，从出游方式到(dao)途中所见之景，作者都娓娓道来，春意盎然，诗意盎然(ran)，趣意也盎然。作者触景抒怀(huai)，万物的生机勃勃和欣欣向荣(rong)却让他感叹人生的(de)短暂和倏忽即逝，也流露(lu)出及时行乐之意，但总的感情基调仍(reng)是明快愉悦和乐观的。
3.作者以“聊乘化以(yi)归尽，乐夫天命复奚疑”之句收束(shu)全文，乐天安命，随着生命的(de)自然变化一直到死，这是(shi)作者的人生态度和处世哲学(xue)。这样的思想是有些消极，在历史上也(ye)曾引起很多落魄文(wen)人的共鸣，但我们不能(neng)将这种评价简单化、绝对化，而是要进(jin)行深入的理解。联系(xi)陶渊明的经历和志向，是(shi)可以理解这种态度的。“富贵非吾愿(yuan)，帝乡不可期”，他本不(bu)愿出仕，也不适合为官，他不(bu)肯降志辱心与士族阶层同流(liu)合污，无法将自己融入(ru)污浊黑暗的官场生活中去，弃职归田便成为他必然的选择，投身自然才可享受种种人生乐趣，才(cai)能寄托心灵，这也正是他执着(zhe)追求自己理想的一个(ge)表现。“聊乘化(hua)以归尽，乐夫天(tian)命复奚疑”，这种发(fa)自内心的情感直率地表达出来，不加任(ren)何矫饰，是作者历经人生曲折(she)之后真实而复杂的感慨，饱含着作者(zhe)从官场退出后的沉(chen)痛反思和过来人(ren)的切身感悟及深刻体验。
本题是开放题，只(zhi)要学生言之成理即可。
二陶渊明诗文的艺术特点(dian)是“平淡自然”。前人说此赋“沛然如肺腑(fu)中流出，殊不见有斧凿痕”。请从情感(gan)表达和语言运用两(liang)方面谈谈你的理解。
设题意图：本题主要是培养(yang)学生对文章艺术特点和风格进行全(quan)面把握的能力，学会从思想感情(qing)和语言文字两方面出发品味文章的风格(ge)特征。
参考答案：
本文无论是抒(shu)情、叙事、议论，还是结构(gou)、语言，都充分体现出了陶渊明(ming)诗文平淡自然、清(qing)远潇洒的风格特征。
从情感表(biao)达上来说，作者写作此(ci)文确实是发乎真情的，是(shi)为情造文，而非为文造情(qing)。正如前人所说：“公罢彭泽(ze)令，归赋此辞，高风逸调(diao)，晋宋罕有其比(bi)。盖心无一累，万象俱空(kong)，田园足乐，真有实地受用处(chu)，非深于道者不能(neng)。”(〔清〕吴(wu)楚材等《古文观止(zhi)》卷七)正因为(wei)陶渊明内心深处真正热爱田(tian)园生活、热爱自然，才可能将这种感情表达得(de)如此准确含蓄，如此打动(dong)人心。本文是一篇抒情(qing)咏怀之作，并带有相当多的叙事成分，但作者能将议论、叙事与抒情完(wan)美地结合起来，自然和谐(xie)地融为一体。情托于物，情寓于景(jing)，作者的感慨、喜悦等(deng)种种感情不是直接生发(fa)，而是在描景叙事中巧妙而自然地流露(lu)，在如画的景物展现中，作(zuo)者那洒落的胸怀、高洁的志趣也得(de)以充分表现。作者的内心(xin)感情和志趣都外化为(wei)田园的种种美好景物，自然创造出绝(jue)妙的意境。文中写田园生活的乐趣(qu)，看起来都是一些平常的细节(jie)，但又处处显示出作(zuo)者“旷而且真”的(de)感情，在清淡平远的描述中，包含着浓(nong)浓的意趣和深刻的人生哲理。
从语言运用上说，本文语言浅切朴(pu)素，音节和谐，辞意(yi)畅达，情致沛然流(liu)出，自然成韵，呈(cheng)现出天然纯净之美。“欧阳公言两晋无文章(zhang)，幸独有此篇耳。然(ran)其词义夷旷萧散，虽托楚声，而无其(qi)尤怨切蹙之病云。”(〔宋(song)〕朱熹《楚辞后语》)可见前人(ren)对此文的语言风格评(ping)价甚高。作者虽也用了不少典故，也(ye)化用了不少前人的语句，但都(dou)自然地化为己意，语如己出，毫无用典(dian)和化用的痕迹。因此(ci)说本文“平淡自然”，“沛然如肺腑中流出(chu)，殊不见有斧凿痕”是比较贴(tie)切的。
三翻译下列句子，并体会这些句子(zi)的表达效果。
1.悟已往之不谏，知来(lai)者之可追。实迷途其未远，觉今是而昨(zuo)非。
2.舟遥遥以轻飏，风飘飘(piao)而吹衣。问征夫以前路，恨晨(chen)光之熹微。
3.倚南窗以寄傲，审容膝之(zhi)易安。园日涉以成趣，门虽(sui)设而常关。
4.云无心以(yi)出岫，鸟倦飞而知还。景翳翳(yi)以将入，抚孤松而盘桓。
设题意图：本题主要考察学生对句意的理解(jie)，在理解的基础上培养学生品味语(yu)言的能力，提高语言素养。
参考答案：
1.译文：我认识到过去所(suo)做错的已经无法挽(wan)回，但知道未来的事却还来(lai)得及弥补。我确实已走入迷途但还不(bu)算太远，现在已经觉悟到如今归田是对(dui)的，以前出仕是错(cuo)的。
表达效果：作(zuo)者在此处化用了《论(lun)语·微子》中“往者不可谏(jian)，来者犹可追”之句，这是作者沉痛的(de)自白、决绝的宣言。“今是而昨非(fei)”，前后对比，鲜明有力，“迷途(tu)其未远”，悔悟与庆幸之情又溢(yi)于言表。
2.译文：船在水中(zhong)轻快地飘荡前进，微风吹动着我(wo)的衣裳。向行人打听前面(mian)的路程，只恨晨光朦胧，天还不亮。
表达效(xiao)果：前两句对仗工整，语句精练，抑(yi)扬顿挫，颇有韵味，且语言有很(hen)强的表现力，把诗人解决思想矛盾(dun)后在回家途中愉(yu)悦畅快的心情表现得真切动人。后两(liang)句则让我们深切感受到(dao)了作者归心似箭的急切之情(qing)。
3.译文：倚着南窗寄托自己傲岸的情怀，深深感到这简陋狭小之(zhi)地也可以使人安乐满足。虽有门却经常(chang)关闭着，每天到园子里散步，兴味无(wu)穷，已成为了一种乐趣。
表达效果：“审容膝之易安”之句是(shi)用了《韩诗外传》中的一则典故(gu)。北郭先生辞楚(chu)王聘，其妻表示支持：“今(jin)如结驷列骑，所安不过容(rong)膝”，后以“容膝”言所居之狭小。“倚南窗以寄傲，审容膝(xi)之易安”两句形(xing)成了鲜明的对比，即精神上的富足、孤高与物质生活的(de)清贫之间的对比。在(zai)这种对比中，作者看重(zhong)的是自己傲岸的情怀而非物质上的(de)富足，其形象也就跃然于纸上了(le)。后两句写作者在庭园(yuan)中的散步，情景交融，作者似已悠然与(yu)自然融为一体，悠然地享受(shou)涉足庭园的乐趣。
4.译文：云气自然而然从山洞飘浮(fu)而出，倦飞的鸟儿也知道飞(fei)回巢中。日光渐渐暗淡，太阳即将落(luo)山，我还手抚着(zhe)孤松，流连徘徊(huai)不愿离去。
表达效(xiao)果：“云无心以出岫，鸟倦飞而知还”是陶渊明诗文中的名句，一方面描写(xie)景物自然妥帖，毫无(wu)雕琢之痕又极具诗(shi)情画意，另一方面又寄(ji)托深远，出则无心归则有意，这正是(shi)作者出仕和辞官情形(xing)的真实写照。出去做官是无心的，并(bing)不是有意追求功名利禄(lu)，在这里，“无心”并不是(shi)作者的开脱之辞，而是实实在在地表(biao)现了作者的反省和自责；辞官归田(tian)则是因为“倦飞”，是因为自(zi)己已厌倦了官场的污浊和黑暗。作者触景生情，又能将这种复杂的感(gan)情不露形迹地轻点出来，具有很强的(de)艺术感染力。宋(song)代叶梦得曾对这两句大加赞誉：“此陶渊明出处大节，非胸(xiong)中实有此境，不能为此言(yan)也。”（《避暑录话》卷上）而天色已晚作者还手抚孤松不愿离去，则是因为作者借孤松以(yi)咏怀，喻自己卓然独立(li)的坚贞气节。
四△结合已学过的(de)《归园田居》《五柳先(xian)生传》等，说说你心目中的陶(tao)渊明是怎样一个人，并(bing)谈谈你对古代归隐现象的(de)看法。
设题意图：这是(shi)一道拓展开放题，旨在培(pei)养学生综合阅读和整(zheng)体把握的能力，通(tong)过阅读对作家进行深入的理解(jie)，并由对作家作品的认识理(li)解拓展到对当时(shi)时代背景、文化氛围、文人风尚等(deng)的认识，探讨作家作品和(he)时代潮流、文化背景之间(jian)的关系。
参考答案：
学生只要(yao)言之成理、有较为全面的把握和认识(shi)即可。
如对陶渊明的认(ren)识可以有：安贫(pin)乐道、崇尚自然，是魏晋风度的代(dai)表等，但要注意(yi)到陶渊明曾有远大抱负和壮志，只是很难有机会来实(shi)现自己的抱负，注意陶渊(yuan)明对待仕和隐的矛盾。
学生(sheng)对归隐现象的看法只要能把握某一(yi)方面言之成理即可，可联系社会(hui)的动乱、玄学的影响等方面作答，鼓励学生自主思考、灵活掌握。
教学建(jian)议
一、以(yi)诵读为主线，引导学生(sheng)利用注释和工具书自读课(ke)文，要求找出所有押韵(yun)的字，注意换韵的地方，反复朗读(du)。在理解大意的基础上，认真(zhen)体会文章表达的思想情感(gan)和“辞”的风格韵味，理清文章的段落、层次和作者的感情脉络。
二、教师应适当引导学生进行扩(kuo)展阅读。可引导学生将本文与陶渊明(ming)的其他相关诗文，如《始作(zuo)镇军参军经曲阿作》《归园田居》等诗歌联系起来(lai)进行比较，教师可以启发(fa)学生将《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作(zuo)》中的出仕和本(ben)文中的归隐进行比(bi)较，也可将本文与其他作家的同类(lei)题材作品进行比较阅读，如张衡(heng)的《归田赋》等，可以从(cong)文体语言、思想内(nei)容等方面进行比(bi)较分析。
三、要求学生弄懂并积累“来、胡、奚、而(er)、以、谏、审、三径、容膝、策(ce)、扶老、聊、乘化”等字(zi)词的意义。
四、帮助(zhu)学生进行总结。可要求学生整理(li)自己的阅读感受或学习收获，任选(xuan)一个角度写成短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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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、相关评论
1.历代名家评陶渊明
苏轼：吾于诗人无所甚(shen)好，独好陶渊明之诗。渊明作诗不多，然其诗质而实绮，癯而实腴。自曹(cao)、刘、鲍、谢、李、杜诸人(ren)皆莫及也。吾前后和其(qi)诗凡百有九篇，至其得意，自谓不甚(shen)愧渊明，然吾之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(zai)，如其为人实有感(gan)焉。渊明临终疏告俨等：“吾少而穷(qiong)苦，每以家弊，东西游(you)走。性刚才拙，与物多忤，自量为己(ji)，必贻俗患，僶俯辞世，使汝等幼而(er)饥寒。”渊明此语盖实录(lu)也，吾真有其病而不早自知，半世出仕，以犯大患，此所以(yi)深愧渊明，欲晚节范其万一也。（《东坡诗话录》）
朱熹：渊明诗所以为高，正在(zai)不待安排，胸中自然流出(chu)。东坡乃篇篇句句依韵而和之，虽其高才似不费力，然已失其自然之趣矣。（《朱子文(wen)集》）
姜夔：陶渊明天资既高，趣诣又远，故其诗散(san)而庄，澹而腴，断不容作邯郸(dan)步也。（《白石道人诗说》）
刘熙载：陶渊明大要出于《论语》……谢才颜学，谢奇颜法(fa)，陶则兼而有之，大而化之，故其(qi)品为尤上。（《艺概》）
梁启超：檀道济说他（陶(tao)渊明）“奈何自苦如此”。他到底苦不苦呢？他不惟不苦，而且可以说是(shi)世界上最快乐的一个人。他最能领(ling)略自然之美，最(zui)能感觉人生的妙味。在他的(de)作品中，随处可以看得出来。（《饮(yin)冰室合集·陶渊明》）
（选自《魏晋南北朝诗精品》，上(shang)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1995年(nian)版）
2.历代名家评(ping)《归去来兮辞》
昔大宋相(xiang)公谓陶《归去来》是南北(bei)文章之绝唱，五(wu)经之鼓吹。近时绘画《归去来》者，皆(jie)作大圣变，和其(qi)辞者，如即事遣兴小诗，皆不得正中者也。（〔宋〕洪(hong)迈《容斋随笔》卷三《和归去来》）
欧阳公言(yan)两晋无文章，幸独有(you)此篇耳。然其词义夷旷萧散，虽托(tuo)楚声，而无其尤怨切蹙之病云。（〔宋(song)〕朱熹《楚辞后语(yu)》）
吾尝怪(guai)陶渊明作《归去来》，托兴超然(ran)，庄、骚不能过矣。（〔宋〕汪藻(zao)《信州郑固道侍郎寓屋记》）
凡为文有遥想而言之(zhi)者，有追忆而言之(zhi)者，各有定所，不可乱也。《归去来辞(ci)》将归而赋耳，既归之(zhi)事，当想象而言之。今自问途而下，皆追录之语。其(qi)于畦径，无乃窒乎，“已矣乎”云(yun)者，所以总结而为断也。不宜更及(ji)耘耔啸咏之事。
《归去(qu)来辞》，本自一篇自然真率文(wen)字，后人模拟已自不宜，况可次其韵乎。次韵则牵合而不类(lei)矣。（〔金〕王若虚《滹南遗老集(ji)》卷三十四·文辨一）
论古今人物风(feng)流，惟两晋为盛，故发之文章，神(shen)思自然飘逸。如陶元亮《归去(qu)来辞》，于举业虽不甚(shen)亲切。观其词义，潇(xiao)洒夷旷，无一点风尘(chen)俗态。两晋文章，此其杰然者(zhe)。（〔明〕归有光《文章(zhang)指南》仁集）
朱文公云：“《归去》一篇其词(ci)义夷旷萧散，虽托楚(chu)声而无尤怨切蹙之病，实(shi)用赋义，而中亦(yi)兼比。”此千古之确论矣。又曰：“首云‘归去来兮(xi)’，中又云‘归去来兮’，了无端(duan)绪，疑为二篇。”此文公(gong)或一时未尽看破也。李格非所谓“沛(pei)然肺腑中流出”，彼何较其端绪首尾者(zhe)耶？余细观之，亦有端(duan)绪：共有五段，每(mei)段换韵，自然纯古，人不觉之，所谓(wei)拟《洞庭钧天》而不澹(dan)，《霓裳羽衣》而不绮者也。（〔明〕郎瑛《七修类稿》卷三十）
凡看古人(ren)长文，莫以其汪洋一篇便阁(ge)过。古人长文，皆积短文所成耳。即如(ru)此辞本不长，然皆(jie)是四句一段。试只逐段(duan)读之，便知其逐段各自入妙。古(gu)人自来无长文能妙者，长文之妙，正妙于(yu)中间逐段逐段作短文(wen)耳。（〔清〕金圣叹《天下才子(zi)必读书》卷九）
陶渊明《归去来辞》，字字如肺肝出，遂(sui)高步晋人之上。（〔清〕吴梯《巾箱(xiang)拾羽》卷十三）
《离骚(sao)》不必学《三百篇(pian)》，《归去来辞(ci)》不必学《骚》，而皆(jie)有其独至处，固知(zhi)真古自与摹古异也。（〔清〕刘熙(xi)载《艺概·赋概》）
素怀洒落，逸气流行，字(zi)字寰中，字字尘外。于官曰“归去”，于(yu)家曰“归来”，故曰“归去来”。（〔清〕毛庆蕃评选《古文学条(tiao)》卷二十六）
评解此文只写田园可乐，不(bu)露形迹，极有含蓄，真有道之言。《辑(ji)注》云：是篇评解穿凿，一概删去，只就本文(wen)读之，甚有异味。曰(yue)“以心为形役”，是多少箴规；曰“委(wei)心任去留”，是何等(deng)超脱；末云“乐天命”，几入孔、颜门户矣(yi)。先生真是东晋第一流人！按：先生(sheng)立身大节，与邵康节先生颇似，谥曰靖节，亦几同矣。
书后(hou)《易》曰：“知几其神(shen)乎？”故君子见几而作，不俟终日(ri)。诚以天下之理，有显必有晦，有伸必有屈；当晦而不晦，当(dang)屈而不屈，此亢龙之所以有悔(hui)也。靖节生当晋末，天心人事(shi)，已大可知，潜龙勿用，此其时(shi)也。故一旦翻然改图，不俟终日(ri)。厥后东坡在海外，屡和其辞，且集(ji)其字为小诗，而于是篇三致意焉，盖(gai)亦有今是昨非，往不谏而来(lai)犹可追之慨。则当日(ri)倚窗寄傲，涉园成趣，非其乐天(tian)之真，知几之哲，而能用晦于显(xian)，求屈于伸，以履幽人之贞(zhen)吉，得契髯苏于旷代也耶？（〔清〕李扶九《古文笔(bi)法百篇》卷十四·旷达）
陶元亮《归去来辞(ci)》，一种旷情逸致，令人反复吟咏，翩然欲(yu)仙。然尤妙于“息交绝游”一句，下即接云：“悦亲(qin)戚之情话，乐琴书以(yi)消忧。”若无此两句，不将疑是(shi)孤僻一流，同于槁木乎？（〔清〕伍涵芬《读书乐趣》卷三）
洵佳作，流宕(dang)潆洄，其音和易；然生动(dong)之致，独得灵均、长卿之风，修辞者(zhe)不及也。（〔清〕方熊评《陶靖节(jie)集》卷五）
通篇凡(fan)五易韵，耿介中仍和而不迫，得(de)风人之遗旨。先叙决计欲(yu)归意，次叙归来情景。云鸟如此，胡不归乎？前后呼应，自见章法。是早春光景，亦(yi)见归来之可乐。末叙归来不复出意，结出大旨意，真本(ben)领。（〔清〕孙人龙纂辑《陶公诗(shi)评注初学读本》卷二）
《归去来兮辞》写生归田(tian)园，《自祭文》写死归黄土陌，机杼仿佛。（钱钟书《管锥编》卷四）
（选自(zi)《古文鉴赏大辞典(dian)》，徐中玉主编，浙江教(jiao)育出版社1996年版）
二、参考(kao)译文
我家境贫困(kun)，仅靠耕种田地不能维持自己的生(sheng)活。家中孩子甚多，粮缸里通常没(mei)有粮食能储存下来(lai)，我找不到什么维持生计的办法。亲戚(qi)朋友大多劝我出去做个小官(guan)，我自己也有这种想法，但苦于没有(you)门路。刚巧碰上有出使到(dao)外地去的差使，各(ge)地长官都以爱惜人才为(wei)美德，叔父因为我的贫(pin)苦境况就把我推荐了去，于是我被任(ren)命为小城的官吏(li)。这时战乱还没有平息，我心里害怕远(yuan)地的差使。而彭泽县(xian)离家乡只有一百里路程，公田收获的粮食也足够(gou)酿酒之用，因此我就(jiu)在彭泽县担任职务。但没(mei)过多久，我思念田园(yuan)，也就产生了归(gui)乡的念头。为什么呢？因为我的本性坦率自然，不会勉(mian)强做作，不愿强(qiang)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；挨冻受饿虽是(shi)急需解决的问题，但违背自己本性导(dao)致的身心交病远比挨冻受饿更痛(tong)苦。我曾经做过(guo)官，但都是为生活所迫(po)；于是感到烦恼不(bu)已，觉得这实在有愧于(yu)平生的志愿。只想着等到秋收以后，就(jiu)收拾行装日夜兼程地回去。不久，嫁(jia)入程家的妹妹在武(wu)昌去世，我急切(qie)地要赶着去奔丧，就自己弃官离职了(le)。从秋到冬，我只做了八十多天(tian)的官。我想对这件事情抒发自己内心的(de)感情，就写了这篇文(wen)章，并命名为《归去来兮》。乙巳年(nian)十一月。
归去吧，田园快要荒芜了(le)，为什么还不回去呢？既然自己(ji)的心志受到形体的役使(shi)，那又为什么还要如此伤感失(shi)意而独自悲哀呢？我认识到过去所做错(cuo)的已经无法挽回，但知道未来的(de)事却还来得及弥补。我确实已走入迷(mi)途但还不算太远，现(xian)在已经觉悟到如今(jin)归田是对的，以(yi)前出仕是错的。船在(zai)水中轻快地漂荡前进，微(wei)风吹动着我的衣裳。向行人打听前(qian)面的路程，只恨晨光朦(mang)胧，天还不亮。
终于看到自己简陋的家(jia)门，我高兴地向前飞奔。家僮欢快地迎(ying)接，孩子们都在门口等(deng)候。庭院中的小(xiao)路已经长满了荒(huang)草，松树和菊花还依旧保持着原(yuan)有的风貌。带着孩子们进入屋里，美酒(jiu)已经满觞。我端起酒壶酒杯自斟自饮，观赏着院子里的树木，我感到非常愉(yu)快。倚着南窗寄(ji)托自己傲岸的情怀，深深感到这简(jian)陋狭小之地也可以使人安乐(le)满足。门经常关(guan)闭着，每天到园(yuan)子里散散步，兴味无穷(qiong)，自有乐趣。拄着手杖(zhang)走走停停，到处游息，不时抬(tai)头眺望远景。云(yun)气自然而然从山洞飘浮而出，倦飞的鸟儿也知道(dao)回到巢中。日光(guang)渐渐暗淡，太阳即将(jiang)落山，我还手抚着孤松，流连徘徊不愿(yuan)离去。
归来吧，我要与世俗断(duan)绝交游。既然世(shi)俗的一切都和我的情志相(xiang)违背，再出游又能追求些什么呢？跟亲人们谈谈知心话使人愉快，弹琴(qin)读书又能够消愁解忧。农人们告诉(su)我春天到了，将(jiang)要去西边的田地耕作。有时(shi)驾着小篷车，有时划着孤舟，既(ji)要探寻曲折幽深的沟壑，又要经过高低不平的山丘。树木欣欣向荣地生长，泉水涓涓流(liu)淌，我真羡慕自(zi)然界万物各得其时、生机勃(bo)勃，感叹自己的一生行将告终。
算了吧！人寄身世上(shang)，一生又能有多少时光，为什(shi)么不随着自己的心意，任其(qi)自然，或去或留呢？为什(shi)么整天心神不定还想去什么地方(fang)？富贵荣华不是我所追求的(de)，升入仙界也没有希望。爱惜那良(liang)辰美景我独自去游览欣赏，或者放下手(shou)杖去除草培苗。登上东边山岗我放声长啸，傍着清澈(che)的溪流我吟咏歌唱。姑且顺(shun)其自然了结一生吧，乐天安命，还有什么可犹豫彷徨的呢(ne)？
三、课文鉴赏（吴战垒）
陶渊明的(de)《归去来辞》写于(yu)东晋义熙元年（405）十一月，这时他41岁(sui)，任彭泽令仅八十余天，决定弃官隐居(ju)。这篇文章前面有(you)序，叙述他家贫出仕和(he)弃官归田的经过(guo)，可以参看。
“归去来兮，田(tian)园将芜胡不归？”文章开(kai)门见山地喝出久蓄(xu)胸中之志，好像长吁一口闷气，感(gan)到浑身轻松自在。“归去(qu)来兮”，即“回家去啊”！来，表趋向的语助词。“田园将(jiang)芜胡不归？”以反问语(yu)气表示归田之志已决。“既自以心为形(xing)役，奚惆怅而独悲！悟已往之不(bu)谏，知来者之可追。实迷途其未远，觉(jue)今是而昨非。”回顾当时为(wei)了谋生而出仕，使精神受形(xing)体的奴役，感到痛苦悲哀，现在已觉(jue)悟到过去的错误虽然无法挽回(hui)，未来的去向却还来得(de)及重新安排。作者引用《论语·微子》中楚狂接舆的歌辞：“往者不可谏，来(lai)者犹可追”，微加(jia)点化，形神俱似。“实迷途其未远，觉(jue)今是而昨非”，则是(shi)觉醒和决绝的宣言。他(ta)看穿了官场的恶浊，不愿同流合污；认识到仕途即迷途(tu)，幸而践之未远，回头(tou)不迟；一种悔悟和庆幸(xing)之情溢于言外。这一段是申述“归去来(lai)兮”的缘由。寓理于情，读来诚挚恳切(qie)，在平静的语气(qi)中显示出思绪的变迁和深沉的感(gan)慨。
以下想象归家途中和抵家以后的情(qing)状：“舟遥遥以轻(qing)飏，风飘飘而吹衣”，写船行顺风(feng)，轻快如飞，而心情的愉(yu)快亦尽在其中。“问征夫(fu)以前路，恨晨光之(zhi)熹微”，写昼夜兼程，望(wang)归甚切。问路于行(xing)人，见暗自计程(cheng)，迫不及待；惟其如此，方恨路程之(zhi)长，而嫌时间过得太慢。“恨(hen)晨光之熹微”，正是把心理上的归程之(zhi)长化为时间之慢的感觉，以表现其急切盼归的心情。“乃瞻衡(heng)宇，载欣载奔”，写初(chu)见家门时的欢欣雀跃(yue)之态，简直像小(xiao)孩子那样天真。“僮仆欢(huan)迎，稚子候门”，家(jia)人欢迎主人辞官归来(lai)，主仆同心，长幼一致，颇使作者(zhe)感到快慰。“三径就荒，松菊犹存。携幼入室，有酒盈樽。”惋(wan)叹之余，大有恨(hen)不早归之感。所喜手植的松菊依(yi)然无恙，樽中的(de)酒也装得满满的。松菊(ju)犹存，以喻坚芳之节仍在；有(you)酒盈樽，则示平生(sheng)之愿已足。由此(ci)而带出：“引壶觞以自酌，眄庭(ting)柯以怡颜。倚南窗以寄傲，审容膝之易(yi)安。”这四句写尽饮(yin)酒自乐和傲然自得的情景。《韩诗外传》卷九载北郭(guo)先生辞楚王之聘，妻子很支持他(ta)，说：“今如结驷列骑，所安(an)不过容膝。”“审容膝之易安”，这里借用来表示自己宁安容膝之贫(pin)居，而不愿出去做官了。这与(yu)“三径就荒”一样，都是引用同(tong)类的典故，仿佛信手拈来(lai)，自然合拍，而且显得语如(ru)己出，浑然无用典(dian)之迹。
接着由居室之中移到庭园之间：“园(yuan)日涉以成趣，门虽设而(er)常关。策扶老以流憩，时矫首而遐观。云无心(xin)以出岫，鸟倦飞而知还。景(jing)翳翳以将入，抚孤松而盘桓(huan)。”这八句写涉(she)足庭园，情与景遇，悠然有会于心的(de)境界。你看他：拄着拐杖，随意走走停停；时而抬起头来，望望远处的景(jing)色；举凡白云出山，飞鸟投林(lin)，都足以发人遐想。“云(yun)无心以出岫，鸟倦(juan)飞而知还”，既是写景，也是抒(shu)情；作者就像那出岫之云，出仕本属于“无心”；又像那归飞之(zhi)鸟，对官场仕途已十分厌倦，终(zhong)于在田园中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归(gui)宿。“景翳翳以将入”，写夕阳在山，苍茫暮色将至；“抚孤松(song)而盘桓”，则托物言志，以示孤高坚(jian)贞之节有如此松。这一大段，由居(ju)室而庭园，作者以(yi)饱蘸诗情之笔，逐层写出种(zhong)种怡颜悦性的情事和令人(ren)流连忘返的景色，展现了一个(ge)与恶浊的官场截(jie)然相反的美好境界。
下一段再以“归去来兮”冒(mao)头，表示要谢绝交游，与世相忘；“悦亲戚之情话，乐琴书以消忧”，听(ting)家人谈谈知心话，以琴书为亲密的伴(ban)侣，尘俗不染于心，也足(zu)以乐而忘忧了。“农人告余以春(chun)及，将有事于西畴”。躬耕田园的生活，在作者笔下显然已被(bei)诗化，这与其说是写实(shi)，不如说是浪漫的抒情。“或命巾车(che)，或棹孤舟。既窈窕以寻壑，亦崎(qi)岖而经丘”。写农事之暇，乘兴(xing)出游，登山泛溪，寻幽探胜。“崎岖经(jing)丘”承“或命巾车”，指陆(lu)行；“窈窕寻壑”承(cheng)“或棹孤舟”，指水路。音节和谐(xie)优美，读来有悠游(you)从容之概。“木欣欣以向荣，泉涓涓而(er)始流。善万物之得(de)时，感吾生之行休(xiu)。”触景生感，从春来(lai)万物的欣欣向荣中，感到大自然的迁流(liu)不息和人生的短暂，而流露出及时行乐(le)的思想。虽然略有感喟，但(dan)基调仍是恬静而开朗的。这(zhe)一段承上启下，把笔触(chu)从居室和庭园延(yan)伸到郊原和溪山之间，进一(yi)步展拓出一个春郊事农和溪山寻幽的(de)隐居天地；并且触物兴感，为尾段的抒(shu)情性议论作了过渡。
尾段抒发对宇宙和人(ren)生的感想，可以看(kan)作是一篇隐居心理的自白。“已矣乎，寓形宇(yu)内复几时！曷不委心任去留”！是(shi)说寄身天地之间，不过短暂的一(yi)瞬，为什么不随自己的心(xin)意决定行止呢？“胡为遑遑欲何之？”是对汲汲于富贵(gui)利禄、心为形役的人(ren)们所发出的诘问；作者自己的态度是(shi)：“富贵非吾愿，帝乡不可期”，既不愿奔走求荣，也不想服药求仙；他所(suo)向往的是：“怀良辰以孤往，或植杖(zhang)而耘耔。登东皋(gao)以舒啸，临清流而赋诗。”良辰胜景，独自出游；除草培土，躬(gong)亲农桑；登山长啸(xiao)，临水赋诗；一生志愿，于此(ci)已足。植杖耘耔，暗用《论语·微子(zi)》荷蓧丈人“植其杖而耘”的(de)故事；登皋舒啸，则似用苏门(men)山隐士孙登长啸如鸾凤之声的(de)故事。作者分别用以寄寓自己的志趣(qu)。最后以“聊乘化以归尽，乐夫(fu)天命复奚疑”收(shou)束全文，表示随顺死生变化，一切(qie)听其自然，乐天知命而尽其余(yu)年。这是作者的处世哲学(xue)和人生结论。虽然不免消极，但确乎发自内心，而且包含着从(cong)庸俗险恶的官场引身而退的痛苦反省(sheng)，带有过来人正反两面的深刻体(ti)验；因而不同于那种高谈玄(xuan)理，自命清高的假隐士。
这篇文(wen)章感情真挚，语言朴素，音节(jie)谐美，有如天籁，呈现出一(yi)种天然真色之美。作者(zhe)直抒胸臆，不假涂饰，而(er)自然纯真可亲。李格(ge)非说：“《归去来辞》沛然如(ru)肺腑中流出，殊不见有斧凿痕。”欧阳修说：“晋无(wu)文章，惟陶渊明《归去来辞》而已。”可谓推赏备至(zhi)了。然而王若虚曾指摘《归去来兮辞》在谋篇上的毛病，说既然是将归(gui)而赋，则既归之事，也当想象而言之。但从问途以下，都是追叙的话，显得自相矛盾。即(ji)所谓“前想象，后直述，不(bu)相侔。”对此，钱钟书先生在《管锥编》中已有辩正，并援引周振甫先生的见解(jie)：“《序》称《辞》作于(yu)十一月，尚在仲冬；倘为(wei)‘追录’、‘直述’，岂有‘木欣欣(xin)以向荣’、‘善万物之得时’等物(wu)色？亦岂有‘农人告余以春及，将(jiang)有事于西畴’、‘或植杖而耘耔(zi)’等人事？其为未归前之想象，不言可喻矣。”钱先生认(ren)为本文自“舟遥遥以(yi)轻飏”至“亦崎岖而经(jing)丘”，“叙启程之初至抵家(jia)以后诸况，心先历历想而如身正──经”，其谋篇机杼与《诗经·东(dong)山》写征人尚未抵家，而想象家中情(qing)状相类。我以为这样(yang)来体味《归去来(lai)辞》的谋篇特点是确当而(er)深刻的。陶渊明(ming)此文写于将归之际(ji)，人未归而心已先归，其想象归程及归(gui)后种种情状，正显得归意(yi)之坚和归心之切(qie)。如果都作为追叙和实录来看，反而失去强烈的情绪色(se)彩和想象的空灵意(yi)趣，而且如周振甫先生所(suo)说，也不符合写作时间的实际。须(xu)知陶渊明是一位很富于创造性想象的(de)诗人，他的《桃花源记》，就以丰(feng)富的想象，创造出一(yi)个幽美逼真的世外桃(tao)源，而成为“乌托邦(bang)”的始祖；至于那篇颇受(shou)卫道者诟病的《闲情赋(fu)》，则更发挥其(qi)大胆的想象，不惜(xi)化作所爱者身上(shang)的衣领、衣带、发泽、眉黛、席子(zi)、鞋子，等等，诚如鲁迅所(suo)说，这些“胡思乱想(xiang)的自白，究竟是(shi)大胆的”。这种(zhong)浪漫主义的想象(xiang)，乃是陶渊明创作的重要特色，也正(zheng)是构成《归去来兮辞》谋篇特点的秘(mi)密所在。
（选自《古文鉴赏辞典》，吴功正(zheng)主编，江苏文艺出版社(she)1987年版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