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握中悬璧,授权读史(shi)发布。百年东吴连载35
从建安二十三年(218年)开始,随(sui)着刘备对汉中发起攻势,曹操便将注意(yi)力重新转移到西线,此后近(jin)两年时间,曹刘之争成为三方争霸的主(zhu)旋律。
100不过,就在刘备集(ji)团一路高歌猛进之际,新的危机(ji)却悄然浮现,貌合(he)神离的孙刘联盟即将走到尽头。
在鲁肃(su)去世后,维系脆弱联盟的(de)唯一纽带已经不在,东吴内部疏刘派(pai)彻底抬头,其中领头人物就是吕蒙(meng)。
其实,孙权本人的态度转化倒没有(you)那么快,因为他最初选定接替鲁肃主(zhu)持荆州事务的人是严(yan)畯,此人是张昭推荐给孙权的,他和张(zhang)昭是一类人,属于精研儒学的江北的流(liu)寓士人,而非武人。让他去荆州上任(ren),表明孙权尚未有撕毁盟(meng)约的打算。
不过严畯比较有自知(zhi)之明,清楚自己既(ji)不通晓军事,又不属于比(bi)较激进的武人集团(tuan),实在不适合担当(dang)这一重任,于是设法辞绝(jue)。
就这样,被孙权(quan)亲自培养并得到鲁肃高度评价的吕(lu)蒙顺利上位了,而吕蒙一到任(ren)上,就立刻开始了对荆州的谋划。
孙权(quan)有个特点,就是能听取他(ta)人意见。这往好了说是从善如流,但(dan)往坏处说就有点过于容易受别(bie)人影响了。在荆州这件事上,吕蒙的(de)一席话很快就打动了孙权。
吕蒙提出:“刘备(bei)关羽反复无常,不可(ke)轻信。现在他们(men)不敢轻举妄动,但如果哪天我(wo)不在了,就对他们(men)无能为力了。如(ru)果将荆州握于手中,让孙皎(jiao)驻守南郡,潘璋驻守白帝城,蒋钦率领机动兵力一万(wan)人,沿长江进行支援,我则为您夺取襄(xiang)阳。到时曹操关羽皆不足虑(lu)。”
这一席话看似有理有(you)据,毕竟吕蒙身体不好,随时(shi)可能出现意外,而且还提出了夺(duo)取荆州后的具体部署(shu),这便是榻上策第二阶段的完(wan)整形态,孙权听了(le)必然会动心。
但若想要实现荆州的完美防(fang)御,必须夺取襄阳,可这(zhe)岂是容易的事?
如果无法得(de)到襄阳,东吴便会代替刘备承(cheng)受曹魏在荆州方向上(shang)的压力,陷入两线作战的境地,后来东(dong)吴统治荆州时期几乎没有从这个方向发(fa)起什么像样的进攻,而只(zhi)能被动防御,就是明证(zheng)。
更严重的是襄阳是曹操(cao)的地盘,吕蒙的目标即使(shi)能顺利实现,也会同时得(de)罪刘备和曹操,到时又将(jiang)如何应对呢?
事(shi)实上如果曹丕能果断一(yi)些,听从刘晔的劝说,孙(sun)权是否能渡过夷陵之(zhi)战期间那次危机都很难讲。
这些道理并不复杂,以(yi)智谋著称的吕蒙不会不(bu)知道,但至于如何应付,他(ta)似乎没有充分的考虑。
或(huo)者说他已经无暇去考虑了,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,如(ru)果不能尽快建功立业,自己就要(yao)步周瑜的后尘壮志难酬了。
孙权对此非常(chang)认同,刘备集团的(de)大方针是结好孙权,但这一点孙权是(shi)无法确信的,与其将国(guo)家安全寄托在别人手中,还(hai)不如由自己来把握(wo)。
不过在(zai)交谈中,孙权又(you)提出了一种方案,那就是能不能进攻(gong)徐州。
从这也可以看出,在经(jing)过两次失败后,当时(shi)东吴内部对夺取合肥乃至寿春已经(jing)完全不抱希望了,荆(jing)州和徐州是唯二的两个扩张(zhang)方向。而这也证明孙权确(que)实还没有撕毁盟约的决(jue)心。
不过吕蒙给他泼了一盆冷(leng)水,那就是徐州即使拿得下也守不住(zhu)。
在南北相争中,徐州就是一(yi)块鸡肋之地,此地千里平原,适(shi)合北方骑兵驰骋,对江东军队(dui)不怎么友好,在这里与(yu)中原争锋,投入大回报小,而(er)且通过徐州进取中原也是舍(she)近求远的不智之举。
这下扩张方向就(jiu)只能放在荆州了,经过一系(xi)列讨论,江东君臣上下对荆州攻略达(da)成了一致。不过刘备却(que)对这一点既没有足够的警惕,又没有对(dui)孙权给予足够的安抚,这不得不说是一种遗憾。
而(er)对于孙权来说,在(zai)他听从吕蒙做出袭取荆州(zhou)这一决定的同时,一生事业的上限(xian)就被锁死了。
吕蒙读(du)书确实让他增长了许(xu)多智谋和见识,但主要是在具体战(zhan)术方面,在大战略(lue)方面有所不足。
联盟是一个整(zheng)体,在曹操被严重(zhong)削弱之前是决不能(neng)轻易抛弃的,壮大自己却削弱了同(tong)盟,这是曹操最喜闻乐见的。
巩固国(guo)防,将主动权掌握在自(zi)己手里,这本身没有错,但错的是不该(gai)为眼前利益牺牲长远(yuan)利益。即使能壮大一时,终归不可能强过曹操,被消(xiao)灭是迟早的事。
事实上,屯兵陆口就足以(yi)起到防备关羽的目的(de)。陆口是江夏郡西面的门户,如果关羽(yu)来攻,完全可以实现提前预警。江陵距(ju)离江夏和南郡交界处很远(yuan),到时候东吴出兵阻击(ji),则又是赤壁之战的局面,江夏(xia)丝毫不会受到威胁。
或许是(shi)由于最近几年孙权在对外扩张(zhang)方面几乎没有取(qu)得什么大的收获,他有(you)些急功近利了,总之在他采纳了吕蒙的建议后,三(san)国争霸的结局就没有(you)悬念了,只是时间问题。
不过关羽在荆州经营多(duo)年,实力强盛,足智多谋的吕蒙不会(hui)和他硬拼,而是静静等待机会。因(yin)此从他刚到陆口以后,就做出(chu)致力于和关羽搞好关系的假(jia)象。
吕蒙清楚关羽不可能这么(me)轻易信任自己,先不说他曾有偷袭三(san)郡的黑历史,关羽本人也熟读左传(chuan),对口血未干这个典故(gu)再清楚不过了。在乱世中只有绝(jue)对的实力差距才能给人信(xin)任,盟约则没什么用(yong)处。确定你不敢背叛,和预计你(ni)不会背叛,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(nian)。因此吕蒙只能耐心等待。
机会(hui)终于来了,随着建安二十四年关(guan)羽声势浩大的北伐,荆(jing)州出现了前所未有的(de)空虚。
可是吕蒙依(yi)旧没有轻举妄动,因为关(guan)羽在后方仍留有(you)相当实力进行防备,于是他向孙权(quan)提出以治病为名带(dai)一部分人返回建业,以此(ci)来麻痹关羽,让关羽放心抽调后方军队(dui),到时候发起偷袭,则可以大功告(gao)成。
这一计策成功了(le),见东吴的潜在威胁已经减弱,前线(xian)兵力捉襟见肘的关羽果然开始从后方调(diao)兵,南郡的防御被进一步削弱了。
不过吕蒙虽然(ran)骗得过关羽,却不能骗过所有(you)人,陆逊就对此看得(de)很透彻。在吕蒙还没到建业(ye)之前,陆逊就去和他见了一面。
在交谈中,陆逊先试探了一(yi)下,问道:“关羽虎视眈眈,而您却(que)离开前线,不怕出(chu)问题吗?”
此(ci)时,和刘备反目一事,虽然已经基本在东吴上下达成一致,但袭击荆州的具体计划仍然是绝(jue)密,几乎只有孙权和吕蒙两人知道,因(yin)此他没打算透露。于(yu)是跟陆逊说道:“确实如此,可是(shi)我病了没办法呀。”
陆(lu)逊见吕蒙不愿说,只好他自己讲出(chu)来了,结果一开口就(jiu)将吕蒙的全部计划说了个八九(jiu)不离十。
陆逊早猜到(dao)吕蒙是诈病,否则若是真(zhen)病的话就无法主持军务(wu),袭击荆州的计划也(ye)就无从谈起了。
吕蒙听了这话心中(zhong)一惊,这件事陆逊不可能提(ti)前知道,但他的想法和自己如出一辙(zhe)。之前吕蒙不了解陆逊,但是英雄所(suo)见略同,现在他已经(jing)清楚陆逊的真正才能了。
不过,谨慎的吕蒙仍未(wei)对陆逊交底,于是以关羽实(shi)力强盛不易图谋(mou)为由搪塞,但他心中已经将陆逊视为袭(xi)取荆州计划中的核心人物了。
等见了(le)孙权,吕蒙当即提出让陆逊暂(zan)代自己驻守荆州(zhou)。陆逊名气不大,骄狂的关(guan)羽自然会对他疏于防备,而(er)陆逊的实际才能却远超关羽的想象,他实在是示敌以弱的不二(er)人选。
要知道关羽连马超和黄(huang)忠这样的同僚都看不起,何(he)况是其他势力中一个籍籍(ji)无名的小角色呢?
而关羽的处(chu)世态度肯定会为陆(lu)逊所知晓,以他的(de)智慧,自然能很好地(di)把握关羽的心态。
既然得(de)到提携,陆逊当然不会让吕蒙失(shi)望,此时关羽已经击破于禁威震华(hua)夏,于是陆逊以极低的姿态(tai)给关羽写了一封信,信中的口气非常谦(qian)卑,而这恰恰是最对(dui)关羽胃口的。
com陆逊(xun)信中的奉承话倒是不必细说,不过其中(zhong)有两句话,虽然混杂在甜言蜜语之中,但却暗含杀机。
第一就是疯(feng)狂吹捧关羽破七军擒于禁的战(zhan)绩,并声称此功超(chao)过了先轸城濮之战破楚以及韩信背水(shui)一战破赵。
又曰(yue):“于禁等见获,遐迩欣叹,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(shi),虽昔晋文城濮之师,淮阴拔(ba)赵之略,蔑以尚兹。(三国志吴书(shu)陆逊传第十三)
古代(dai)取得辉煌大胜的战(zhan)例有很多,为何偏偏要选这两个(ge)呢?陆逊这么写当然是有讲究的,因(yin)为用城濮之战和背(bei)水一战类比当下的(de)形势非常合适。
城濮之战不是晋国单独(du)作战,晋军身后还有齐军(jun)和秦军的声援;而(er)韩信破赵一战中,他的身边也有张耳这个(ge)助手。虽然这些外援(yuan)不见得能起到什么(me)重要作用,但至少可以(yi)壮大声势。
陆逊(xun)就是要向关羽表明:我就像城濮之战(zhan)里的齐军秦军,就像韩信身边的张耳(er),虽然不能帮您作(zuo)战,但可以做您的后援,让您没有后(hou)顾之忧。
饱读诗书的关羽一(yi)看就能明白对方的(de)意思,这话简直(zhi)说到他心里去了。陆逊虽然名气不大(da)但态度极佳,自称书生还(hai)如此谦虚,于是(shi)关羽彻底对他不再戒(jie)备了。
而信(xin)中第二点也非常重要,陆逊说(shuo)与您这样德威并重的(de)人为邻我很高兴,我愿意为您倾尽全力。
喜邻威德(de),乐自倾尽。(三国志吴(wu)书陆逊传第十三)
这其实是陆(lu)逊为关羽挖的一个坑。
从(cong)古至今,战争都(dou)讲究师出有名,所谓“师直为壮(zhuang),师曲为老”,兴无名之师会影响士气(qi),虽然东吴出兵荆州已成定局,但他仍需制造一个开战的借(jie)口。
此时关羽不仅(jin)在前线陷入苦战,而且又俘获了于(yu)禁七军约三万人,多出这三万张嘴(zui)让关羽的粮草供给不(bu)容乐观。
后来关羽在听说后(hou)院起火时,一开始尚在犹豫,但(dan)在后勤辎重遭到劫掠后立刻(ke)决定撤退,这说明前线的粮草是极为(wei)紧张的。
在这种情况下,陆逊的(de)态度让关羽产生了一种错觉,那就是(shi)东吴虽然不会派兵助战,但愿意(yi)资助,于是关羽(yu)便擅自取走了东吴屯在(zai)湘关的粮米。
这件事可大可小,如果东吴(wu)真的有心相助,可以送个顺水人情(qing)。但如果东吴要借此发难呢?关羽(yu)这个行为就给了他们出兵的口实。
除此以外,还有一个更严重(zhong)的后果,那就是暴露了粮草不足的军事(shi)机密。东吴只要断掉(diao)粮道,关羽大军(jun)就将不战自溃。
陆逊仅用一封书(shu)信,就让关羽陷入道义(yi)和军事上双重不利(li)的局面,他的谋划之深令人叹为观(guan)止。
然而,不(bu)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(yu),吕蒙与陆逊的格局比起鲁肃还(hai)是稍逊一筹。
时代的(de)巨轮已无法阻挡,曹魏一家独大也已(yi)成定局。
这就是弱者的悲哀(ai),孙权和刘备的帝王梦只能(neng)聊以自欺,信任缺失的背后,他们的远大理想(xiang)终将化为泡影。
白衣摇撸(lu)真奇计,一举荆襄取次休。
吕蒙白衣渡江,袭取江陵,导致关羽(yu)大意失荆州,从而遗恨千古,这个三(san)国历史中的故事令人耳熟能详,所以在(zai)这里就不再过多赘述了。
不过有一点要肯定的是,关(guan)羽的覆灭固然与其性格缺陷以(yi)及决策失误有一定(ding)关系,但是后方的不战而降(jiang)也是一个决定性(xing)因素。若非如此,荆州未必丢失(shi),至少关羽在前线的部队也(ye)不至于因吕蒙的攻心之(zhi)计一哄而散。
后来听说江陵已经沦陷(xian),即使强横如关羽也完全没有将其夺(duo)回的心思。他在此地经(jing)营多年,亲自主持城池的修筑(zhu)工程,对江陵城的坚固非常了(le)解,深知这座城根(gen)本不是可以轻易攻下的。
倘若当时江陵不是(shi)主动请降,而是坚持抵(di)抗的话,虽说兵力有限,但确实有可(ke)能坚持到关羽回援的那一刻。
荆州沦陷,其中有一(yi)点可以确定,那就是麋芳、士(shi)仁和东吴早有勾结。
其中士仁和东(dong)吴搭上线的时间(jian)较晚,是在筹粮(liang)不利并遭到关羽斥责后,才被孙权趁虚而入的。而麋(mi)芳则更早一些,当初南郡武库失(shi)火,从那之后他(ta)就开始和孙权私下联系(xi)了。
而这就涉及到一(yi)个问题,那就是孙权究竟是通过谁的(de)牵线搭桥和他们取得联系的(de)呢?这一点三国志中没有记载,让我们来尝试分析一下。
历史学家方诗铭(ming)先生对此有过论述,他认为这个(ge)中间人就是潘濬。主要根据有(you)三点,一是潘濬和关羽关(guan)系不睦,二是他在刘备集团的(de)荆州属官中算地位和名望(wang)都比较高的,三是他在降吴后受到重(zhong)用,由此推断他(ta)在东吴取荆州过程中出了大力(li)。
我认为这种观点有待商榷(que),潘濬确实和关羽关系不睦,但那只(zhi)是因为关羽“骄于士大夫”罢(ba)了。
这里我们不谈(tan)理想道德,只谈利益,叛降东吴对于潘(pan)濬来说并没有明显的好处(chu)。
虽然降吴后潘濬确(que)实官运亨通,但他留在刘(liu)备手下也未必差。这不(bu)仅因为刘备集团中荆州势力庞大,他上(shang)升空间不小,而且他在朝中也有(you)臂助,这个人就是他的表(biao)兄蒋琬。
此时蒋(jiang)琬已经得到刘备的信(xin)任,又和诸葛亮私交不错,假以时日(ri)必然成为蜀汉政坛举足轻重(zhong)的人物,有了他的照顾(gu),肯定比去东吴重新开始要好(hao),潘濬不可能不考(kao)虑这一点。
何况以孙氏(shi)父子和荆州人的血仇,潘濬内(nei)心自然会倾向于刘(liu)备,除非万不得已(yi),否则他不可能(neng)主动投向东吴。
由此可知,潘濬基本不太可能(neng)仅仅因为和关羽(yu)的私人恩怨就给东吴做内应,这既不(bu)符合他的利益,也不符合他的感情。
关(guan)于第二点,潘濬虽然确实有名望有资(zi)历,但这并不代表麋芳等人就会多么看(kan)重他。
潘濬年纪轻轻就声名显赫(he),他师从大儒宋忠,又(you)受到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赏(shang)识,但这是学术圈里的事,麋芳和(he)士仁不是这个名士圈子里(li)的人,他们对这些也不会多感冒(mao)。以他们元从老(lao)臣的身份,对潘濬这种(zhong)中途加入的人肯定(ding)会有些优越感的。
至于(yu)第三点,说潘濬(jun)因为在袭荆州过程中立有大功才会一路(lu)高升,这个也不确切,因为潘濬根(gen)本就不是主动投降的。
当时关(guan)羽败亡,大局已定,荆州官吏大(da)多归附孙权,可潘濬却称病不(bu)出,是孙权亲自放低姿态去请,他才(cai)勉强归降。
由此可见,潘濬归吴是在荆(jing)州失守,走投无路情况下的(de)无奈之举,如果他和孙权早有(you)勾结,这样作秀就毫无意义了。
而陈寿在这件事上的措辞,也(ye)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潘濬的(de)清白。
对于潘濬归吴,他用的是“入”这个(ge)字。
孙权袭羽,遂(sui)入吴。(三国志蜀书(shu)邓张宗杨传第十五)
而对于麋芳,陈寿(shou)则明确指出他的行为就是背(bei)叛。
芳为南郡太(tai)守,与关羽共事,而私好携贰,叛迎(ying)孙权。(三国志蜀书许(xu)麋孙简伊秦传第八)
同样是降吴,但性质却有很(hen)大不同。麋芳最令人(ren)不齿,因为他早就暗通孙权;士(shi)仁其次,他更像是被骗了;而(er)潘濬却无可指摘。
对麋(mi)芳这等卖主求荣之人,即(ji)使到了新主子那里,也会(hui)为人所轻视乃至于唾弃。后来麋芳在东吴多次被虞翻呵斥,他都(dou)自知理亏而不敢回应。
而潘濬却得到了尊重,就像后来被迫降魏的黄权一样,对于(yu)这些本来就有能力,而且大节不亏,只是因为形势所迫才不得不身(shen)事二主的贤臣,不仅(jin)在当时,乃至于后世对他们对(dui)会有包容和理解。
事实上,孙权后来对潘(pan)濬的提拔,并不是对他在(zai)夺取荆州战争中功劳的奖(jiang)赏,而是用他树立起一个正(zheng)面典型,方便自(zi)己在荆州的统治。
东吴统治(zhi)荆州较晚,当地人才要么北上(shang)投靠了曹操,要么(me)跟了刘备,留给孙权(quan)的非常有限,再加上孙氏家族在荆州(zhou)名声不太好,因此他重用潘濬有一(yi)定收买人心之意。何况潘濬对荆州事(shi)务非常熟悉,这样的人不用岂不可(ke)惜?
总之,潘濬不可能是(shi)那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。
下面说说我的推论(lun),我认为负责“阴诱”麋芳和(he)士仁的应该是东吴的虞翻(fan)。之所以这么说,是因(yin)为虞翻知道得太多了(le),若非跟麋芳和士仁有过深度接(jie)触,他很难有这种表现。
当士仁开城投降后(hou),虞翻特意提醒吕蒙说:“我们这次是出奇制胜,要高度保密,以(yi)防生变,因此必须带士仁同行,留自己的军队守城。”这样(yang)一来,不仅可以防止士仁反悔,同时(shi)也能用他震慑麋芳。
后来麋芳投降时,吕蒙(meng)喜出望外,竟在(zai)城外开起了庆功(gong)大会。又是虞翻提醒他要(yao)尽早进城掌控局面,因为想投降的只(zhi)有麋芳一个人,其他人不可信。吕蒙当(dang)即醒悟,这才让江陵(ling)城内原定的伏击吕蒙的计划胎死腹中。
虞翻确(que)实具备一个优秀说客的本领(ling),当初他曾劝候官长接纳(na)逃亡至此的会稽太守王朗,后(hou)来又劝豫章太守(shou)华歆归顺孙策,这一次他也有着精(jing)彩的表现。但是他对(dui)敌军内幕的了解,甚至还要(yao)超过主帅吕蒙,这就能说明一些问题了。
吕蒙如此谨慎的人,竟然会在(zai)尚未百分百克竟全功之时就得(de)意忘形,这说明他(ta)对江陵城内的情(qing)况所知有限,很可能认为麋芳(fang)身为主帅可以一个人说了算。
但虞翻却知道麋芳不怎么得人心,手下的中层不一定会受(shou)其约束,因此才要速战速决,以免夜长(chang)梦多。而事实也证明了他的前瞻性。
由此可见吕蒙虽然是袭(xi)取荆州计划的倡导者,但他主要负责的是军事方面,至于情报方面则应该另有他人主(zhu)持,这个人可能就是(shi)孙权本人。
南郡武库一失火,东吴就立刻(ke)知晓,同时和麋芳勾(gou)结。后来关羽斥责麋、士二(er)人筹粮不利,这也没能瞒过东吴。
因此(ci)东吴很可能在荆州布置(zhi)了强大的谍报网络,只有这样才能让(rang)孙权第一时间了解对手的内(nei)情,从而抓住机会趁虚而入。
这件事肯(ken)定是机密,孙权可能连吕蒙都没有告诉(su),而负责此事的(de)大概率就是虞翻,只有这(zhe)样才是最合理的解释。
而这也体现了东吴为这次军事(shi)行动做出了极为周全的准备(bei)。
兵法有云:凡(fan)军之所欲击,城之所欲攻,人之(zhi)所欲杀,必先知其守将,左(zuo)右,谒者,门者,舍人之姓(xing)名,令吾间必索知之。
这就是(shi)说在开战之前,敌军主帅及其(qi)手下亲信,乃至于门客幕僚(liao)以及负责守卫的下级(ji)官吏的信息,都要尽可能调查清楚。
在这场战争中,东吴做到了(le)这一点,荆州被渗透得无孔不(bu)入,因此虞翻才能加以利用(yong),最终兵不血刃拿下荆州(zhou)。
反观关羽,他不(bu)仅对东吴将领(比如陆逊)了解(jie)甚少,甚至对自己手下与(yu)敌人勾结一事也一无所知,可谓“不知(zhi)彼,不知己”,自(zi)然“每战必殆”。
试想一(yi)下,如果他对东吴有足够的了解,清楚他们这次军事行动的最终目的,应(ying)该也就不会抱有幻想,使(shi)出派人回江陵探查情况这一昏招了吧。
关羽的使者最终被吕蒙(meng)加以利用,成了摧毁他三(san)万大军的夺命符,而准备不(bu)足,处处被动的关羽也(ye)因为错失了退往益州的宝贵时机,最终(zhong)在东吴的天罗地(di)网下屈辱被擒。
对于这头笼中猛(meng)虎,孙权的处理方式极为狠辣,他(ta)下令潘璋只要抓到关羽(yu)就立刻将其斩首。
后世对孙权这一举动多有(you)微词,认为他做得太绝,这样就(jiu)彻底把跟刘备和(he)谈的路给堵死了。
其实我认为孙权(quan)也有自己的考虑(lu),他的做法虽然有些残酷(ku),但却有一定合理性。
按照《蜀记(ji)》记载,在关羽(yu)被擒后,孙权最初是想要招降他的,后(hou)来被臣下劝阻,这才作罢。
对(dui)于这种观点,虽然裴(pei)松之的反驳颇有道理(li),但这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孙(sun)权的心态,他很(hen)可能是想用关羽,但又觉得(de)无法驾驭,最后只(zhi)好下杀手。
不过还有人认为孙权本可以不(bu)杀关羽,而是留(liu)下作为和刘备谈判的筹码,何必(bi)要把事做绝呢?
我认(ren)为这种观点有些过于(yu)高估个人在国家利益面前的作用了(le)。相比起所谓的兄弟情义,刘备更看(kan)重的显然是荆州,是他的帝王(wang)之业。这虽然听起来有些残酷,但就是(shi)事实,将个人恩(en)怨置于国家利益之下本就是一个(ge)成熟政治家的合理选择(ze)。
刘(liu)备在关羽死后并未立刻(ke)起兵复仇,而是又等(deng)了两年,这期间他为称帝忙得不亦(yi)乐乎,在他心里孰重孰(shu)轻不是很明显了吗?
孙权应该正是看(kan)到了这一点,无论是(shi)否杀掉关羽,只要他不肯归还江陵,和(he)刘备的仇恨就无法消解,双方必然还有(you)一场大战,因此不必抱(bao)有幻想。而后来他派诸葛(ge)瑾前去议和,我认(ren)为也有拖延时间的嫌疑,因为这个议和(he)并没有什么诚意。
总之,孙(sun)权杀关羽一事,对吴(wu)蜀两国关系影响有限,不可能因(yin)为他善待关羽刘备就(jiu)愿意和谈。
不过既然关羽(yu)作为谈判筹码,并不具(ju)备太大价值,那孙(sun)权为何一定要杀他呢?软禁起来给(gei)自己留个好名声又有何不可呢?
其实这是由于孙(sun)权身上也有冲动的一面,在国家大事上(shang),孙权确实成熟老道(dao),但涉及到他个人或者(zhe)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时,孙氏家族那(na)“轻脱”的一面就被暴露出来了。
当年孙坚轻敌冒进,死于乱箭之下(xia);孙策忽视安保,为刺客所杀;而孙权也一度差点喂了老(lao)虎。
可见孙家人还是比较容易冲动的,或(huo)许孙权比父兄要好(hao)一些,但有些骨子里的东西还是(shi)改不了的。
关羽曾对(dui)孙权进行辱骂,而且(qie)用了个比较难听的词“狢子(zi)”,所谓“狢子”就(jiu)是中原人对江东人(ren)的一种蔑称,这种带有严重地域(yu)歧视风味的词汇必然严重挫伤了孙(sun)权的自尊心。
如果关羽确实(shi)是个不错的谈判筹码,他肯定会放下个人恩怨,但情况并非如(ru)此,于是他痛下杀(sha)手就可以理解了。
关(guan)羽死后,荆州的战事暂时告一段落,除(chu)了南阳、襄阳以及江(jiang)夏北部等地,荆州大部都归了东(dong)吴,榻上策的第二阶段基本完(wan)成。
不过事情却没有这么简(jian)单就结束,想要坐稳荆州,孙(sun)权先要承受刘备的怒火。